◇ 第160章 針頭
皮質座椅殘留太陽的餘溫還未散盡,警車已如離弦之箭沖出車庫,後視鏡裡飛速倒退的梧桐樹在灰藍的天幕下拖出鬼魅般的殘影。
“明白。”
駕駛室上的何恩婧用力吐出兩個字,摘下藍芽耳機,對著副駕駛上的曲應騫說:“局長說,上級已經派了許譜君許教授過來做案情指導,讓我們盡早弄完趕回局裡。”
曲應騫沒說話,這個“我們”兩字相當耐人尋味,意思是祁定遠並不會以避嫌排除掉他不讓參與。
不知是真心還是恭維。看來是真急得跳腳了……也是,畢竟晏城上下,朝野震動。
車子晃晃顛顛往前,眺著山嶺迤邐百裡的灰影,走了這老半天,還沒變位置。望到天根兒,只有靠北邊很是遙遠的一溜灰藍的山影,略略有些起伏。
曲應騫降下車窗,點開電臺,深深吸一口煙,又迅速扭頭將煙圈吐到窗縫外。車廂亮著微光,淡淡煙味混雜著泥土腥氣彌漫開來。
黑得讓人害怕的雲堆,一朵追一朵,低低地擦著樹梢。沒見過那麼低、那麼趕路的雲,漫天調兵遣將的一片嘈亂,即將搬來一場大暴雨。
一支煙抽完,豆大雨滴砸在車頂,彙成一道道小溪沿漆黑車窗流下。
透過氤氳水汽望去,車子穿梭在暗影憧憧的樹林中,仿若在騰雲駕霧。
晚間新聞剛結束,女播音員用一貫柔美的嗓音播報:“伴隨這場為期六十天的降雨,晏城市正式入雨季……”
雨多,這可不好,太容易清刷犯罪痕跡。曲應騫的眉頭皺得越深,稍一不悅意,深深的眼神就結成冰淩子。
當森林撞入視線時,警戒帶正在狂風中獵獵翻飛,像道陳年的傷口橫亙在參天古木上。
幾人套上雨衣,彎腰跨過,鞋底碾碎凝結著黏糊的水泥。應急照明燈將樹木投射成蛛網狀的陰影。
何恩婧皺起眉,那一對稍微有些吊梢的眼睛,乍乍地受不住刺眼的燈光,眯覷著,愈顯得細長細長,有一種詫異的神情。
一直守在這裡搜尋的警員過來彙報:“到處都翻了,除了我們,根本就沒有從車輛上山的痕跡。”
“張茜的聊天記錄呢?”
“那夥人都是混網路的老油條,知道如何規避風險,張茜手機上的微信聊天記錄,對方和她溝通時,語氣特別官方,沒有任何漏洞可抓。”
花這麼大力氣把警方引過來,總得有什麼目的。不是引開警方的視線,就是想趁著自己不在時對鄒司禮進行突擊審訊,畢竟現在唯一對那些人來說有“關聯”的,估計也就一個鄒司禮。
應當不是祁定遠,否則用不著催促他快點。
曲應騫扭過臉去,擰著一身的不對勁兒,揮手讓那警員走開繼續搜查。搜救犬都來了十條,兢兢業業地吐著舌頭滿山不停地跑。
何恩婧見曲應騫兀自朝著一方走過去,也抬腳跟了上去。
夏季的太陽把凍地烘化,地氣騰騰泱泱貼著地上回流。即便下雨暑意也未散,這林子裡不僅不涼,反倒熱得像蒸籠,沒一會兒何恩婧就被釘了滿胳膊的包。
曲應騫是要去找之前他和鄒司禮還有汪猛三人逃離生天的樹洞。人走得很快,何恩婧費力才能跟緊,空氣中穿插著衣角拂動樹葉細砂般的摩挲聲。
越往深去,人越失去自由,宛若一隻已吐完絲的蠶,慢慢要將自身裹住氣絕作蛹。繼續下深,世界為之黑暗,手電筒的光亮都變成了貓一樣的眼睛,成了發綠的光色。
何恩婧是第一次見到這顆大樹,她在河流下游來往多次給哥哥燒紙祭奠,可從來沒鑽進這裡面,當下一看,只覺周圍不見人煙,也少見那樣狼死絕地的荒湖。
遠近籠著雨霧,自成一場悽迷氛圍。鳥總有幾只,不時躍至路面,或莫名地跳換枝椏,驚動了亙古不移的寧謐,卻也擴大了寂靜的版圖。
曲應騫打著手電筒躬身走進樹洞,想找一找那天的地洞,結果發現樹洞裡全部被填平。看來他被督察看著的這幾天,那群人的速度行動都用在了這裡。
何恩婧見他好半晌沒動,問道:“被封住了?”
曲應騫用腳踩上去踏了幾下,表層泥土之下的硬度,紋絲不動:“看來是灌了水泥。”
何恩婧沉默住,局裡不是沒有派人來搜查過,但什麼也沒得到,那群人還能在警方的視線中悄無聲息地將這洞封起來,那得是多麼強大的人力以及執行力?
和以往定義團夥不同的是,ko的團夥成員還能夠隨機組合……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訊號。意味著普通的平民百姓皆在他們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