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人,沒辦法扔掉自己的良心的。”
一句話讓周遙的一口氣壓在喉嚨裡,險些沒嗆死他。硬生生把喉嚨裡那口壓死人的氣兒咽進肚子裡之後,他擰眉毛,突然覺得很生氣。
這氣在肚子裡反複發酵,醞釀了一會兒,周遙把自己氣笑了:“這是跟我空手套白狼?你哪來的自信我一定會幫忙?要不跟我說明白前因後果,要不……”
周遙放開手,在寫字的白紙上點了點,他面對趙常經一直都是不屑又懼怕的態度,還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堅決強硬:“這紙條我幫你銷毀,今天這事兒我們都當沒發生過。”
趙常經敲臺面的手停下來,眼神毫不迴避地在半空跟周遙的目光撞在一起,瞳仁幽黑深沉,幾乎看不見底。
他那目光形若有質,即使什麼意義都沒有,這麼擱在身上也不舒服,周遙跟他對視片刻,覺得再這麼看下去,自己很可能就要敗陣,所以他猝然移開目光,下一秒,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把那張紙也拿起來,瞄了一眼監控的方向,側了下身子,四四方方地把紙折成小方塊,不露痕跡地就近塞進了袖口:“我幫不了你。”
即使趙常經不跟他說實話,即使今天這事兒雙方沒談攏,但是他也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應該繼續放在這裡被獄警看見的。
趙常經沒有處理紙條的渠道,所以他就悄悄地帶走,處理掉,免得之後徒生事端。
周遙塞紙條完全是下意識的習慣性動作,根本不需要趙常經提醒什麼,對方看著他幹淨利索的動作,眼神卻有些出乎預料的意外。
周遙根本沒停頓,他根本沒打算繼續跟趙常經打什麼心理戰,一開始是,但顯然他這個嫩瓜討不到什麼便宜,趙常經不說實話這事兒他就不會幫忙,這是早就打定的意思,所以塞好紙條轉身就走,一點猶豫都沒有。
但是轉過身的周遙根本不知道,在那一刻,身後喜怒哀樂都讓人看不出來的男人,那張染著深邃的風霜和滄桑、輪廓深刻如刀削斧刻一般的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背後,逐漸透出的難以掩飾的猶豫、掙紮和決絕。
周遙快要走到門口,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多多少少對今天的事情感到遺憾。但是還沒等他遺憾完,身後突然傳來激烈一聲響。
——趙常經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椅子上。
哐啷一聲,在犯人與家屬都小聲低語的隔間會見窗裡如同平地炸雷,周遙跟著所有人一次猝然轉頭,只見趙常經神色泛冷地從椅子上也站了起來。
他不能大喊大叫,但這叫人站住的方式也驚天動地,聽見動靜的獄警眼看就要過來,周遙來不及多想什麼,趕緊幾步又跑了回去,能屈能伸地朝正往這邊走的獄警雙手合十,作了個非常狗腿的揖。
“到底有沒有完?”
“馬上馬上……”
獄警站住腳步,往他們這邊看了好一會,才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又晃回了原來的位置。
趙常經和周遙同時鬆了口氣,彼此對視著,像是又一場無言的較量。
半晌後,趙常經搖搖頭,目光從上到下在周遙身上颳了一遍,然後朝他褲兜徑直伸手。
周遙的手有點抖,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拿不動筆記本。
他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滿臉極力掩飾的茫然和震驚,中間有夾雜著一點不知因何而起的興奮和驚喜,五味雜陳的表情看在趙常經眼裡,竟讓老油條也不知該作何評價。
不過老油條和小菜鳥之間最大的差距之一,大概就是面對突發事件,在反應速度上的能力。
“我沒有犯罪。”
趙常經寫下這樣一句話。
周遙盯著,示意後續呢?
——我來這裡是為了調查一件事。如果你能找來報紙,我就告訴你,等價交換,我同意。
談話結束,周遙卻並不忙著走開,他對著那扇門站著,很近,近到撥出的氣體都會馬上返送回來。
光是一天天地刨著那些殺人放火就夠他受的,這樣四處來回折騰,好像只是個影子,低著頭,一遍一遍地走。
想起自己臨出門前遊移不定地掃向趙常經那一眼,對方一反常態地錯開了視線,那背後突如其來的陰沉讓他既驚又怕。
靠著欄杆抽煙的汪猛。煙霧順著光線上升,像一條倒掛的乳白色的河流,他的臉在後面一明一昧,像長了白毛。
“嘖。”汪猛咂咂嘴,眯起眼睛預判著周遙的反應,見他不動,又挑釁地朝他彈了彈煙灰。
轉頭沖向汪猛,那股乳白色的河流也跟著蜿蜒了過來,嗆人。
“你媽……”
“別你媽我媽,跟你沒關系,別問。”
汪猛伸手去拍周遙的肩,被周遙躲開。
“我現在知道你小子為什麼這麼討打了。不領情,臉還臭。”汪猛收回手,倒是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拉個臉,遇上真對手了?”
“算不上,只是看不懂,撬不開嘴。我也不是第一次見兇手了,變態的見過不少,來來回回不過是那點子破事,錢,癖好,殺戮快感,這家夥正常得很。”
“正常還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