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吭聲,秦操倒是咕噥了一句:“地圖?哪兒找地圖去?”
“規劃局、區建委、交管局、施工隊、包工頭、居委會、回遷戶的大爺大媽……我去找人都不會理我,你們好說話,今晚就要成嗎?空前絕後的爛攤子,二位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好歹也是一起吃過飯的交情。”
“我們不是警察,又不拿官餉,沒這個義務。再說了,甭管多爛的攤子,你警察搞不明白的,指望我們一媒體去破案,開什麼玩笑?”
“沒說指望你們來破案,就當遛遛彎兒。隊長給了我三天時間,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是無所謂,大不了被發落,他鐵定扛雷。你就算不給我面子,好歹也得賣你們老闆一個面子吧?要知道,市局現在可……哎哎,你別嘆氣啊……”
“沒有。”
張茜奪過手機:“行了別逗他了。周遙,不瞞你說,我們這邊也麻煩得很,但我盡量給你辦成。”
鄒司禮要忙,把汪猛扔給了周遙,這小子不僅不找汪猛帶路,反而是找張茜,可見他心裡其實不相信汪猛這個人。
對於鄒司禮,汪猛是懷疑,對於曲應騫,汪猛是恨,唯獨對於周遙,汪猛有幾分憐憫。許是因為兩人的立場很相似。
“山上的那些屍骨,什麼證據都沒有,抓到人也定不了罪,這案子查下去沒意義。”
“那是後話。我現在要破這案子,現在就要!我答應過那老大會抓到兇手,你不能害我言而無信!”
“我‘害’你?”汪猛用略帶責備的口吻反問道。
周遙知道自己在胡攪蠻纏,沉著臉生悶氣。
“十年之前我還在市局,那時那麼亂,都很少會有掠奪者在那時連環作案。埋屍山上,環境惡劣不說,沒準兒會有意外,風險成本和犯罪收益不成比例。”
“那你怎麼解釋屍體埋沒了十年,並且很多具?”
“死因屍體已經告訴過你們了,生病。一個要死的人,餘下的生命、骨頭對誰最有用處?你們要找的,很可能是和未成年案件中有官員參與交易類似的一群罪犯。”
周遙只覺得血往上沖,走來走去,不知該如何發洩。汪猛在一旁看著他轉磨:“小時候我一直住老西南,那一帶亂是出了名的,工廠、建築工地、老城鄉結合部居民……你想我做嫌疑人剖繪側寫嗎?罪犯是男性——這幾乎是明擺著的。年齡範圍不好確定,十年前,三十歲到五十歲都有可能,學歷中高上,在附近工作或居住,但我更傾向於不只在晏城有住處,否則我當年不會一點兒都沒覺察。
“被害人不屬於高危人群,他們死了,屍骨為何出現在山上?家人們呢?為什麼不知道?給出的答案是什麼?失蹤?大批失蹤?總不能是約好一起自殺。由於時隔多年,且那一帶地形環境變化較大,其已無法指認是否是第一現場,更無目擊證人。罪犯為什麼會這樣做?很蹊蹺,或者說,有一種可能性……需要這些人。
“再來說說排查範圍,不會很誇張,應當縮小到與生病有關的一類——醫療、保險、殯葬。這幾類職業人群流動性很強,時隔這麼多年,還在不在晏城供你排查都難說。沒有現場,沒有兇器,沒有血跡,沒有指紋,沒有dna……除了那些屍骨的遺骸,你一無所有。”
周遙無奈地望著彬汪猛,多少期待他能有神來之筆。
“我沒有旁觀的權利。”
咬牙切齒,周遙的聲音突然壓下去,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低到幾乎聽不見。但那幾個字卻像凝固成了實體,一個字接一個字的砸在他的心上就像每天都有人在清掃一樣。
愚忠。
汪猛詫異了半晌,強壓怒火,耐著性子做他的思想工作。
久不在人前推理,他一口氣說了太多,氣息遊移聲帶蒼老,失去彈性的胸腔眼看抓不住那些在過去的歲月裡埋得太久的根須,呼哧呼哧地卻總算又抓住了,悠悠地、珍惜地從嘴裡吐出來,兩道寒光直擊周遙面門:“你想要的是這些?隨便找個看過兩本犯罪剖繪課外讀物的孩子,說得都比我精彩。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好訊息’是——其實你自己也明白,罪犯在十年前既沒有留下犯罪標記,屍骨的傷口創面又顯示被害人的死也許並不在罪犯的計劃之內——所以罪犯很可能不具備持續的社會危害性。這是什麼意思你聽得明白嗎?就算你進行了全方位的假設,諸如詐騙、非法交易、倒賣機密,但都沒有任何依據。這,是個死案子。”
在汪猛凝重的目光中周遙覺得連日光似乎都暗了下來。
“只是理論上是‘不可能的案子’。”
汪猛太敏銳,周遙又摸不清他的立場,不確定是否應當有所保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問張元水那是不確定的方向。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是誤導偵查。案件年代久遠,證據缺失嚴重,旁門左道永遠無法代替正規的偵查手段。就算你能從他嘴裡得到一些有用的資訊,那也只能說是‘萬裡長徵第一步’。如何找到充分的證據仍是一座喜馬拉雅山。”
周遙對於汪猛的話選擇左耳進右耳出,張茜因為他的拜託,一絲不茍地查清了地圖情況。除此以外,他還盡可能把內網的相似案件都蒐集起來進行對比和分析,和這些地方都聯系,找到案件的共同點。推本溯源。
加上已經掌握到的資訊,一幅縝密的比對圖浮現在腦海中。
此時周遙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有可能又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的全國性大案。
曲應騫之前那個“不確定的方向”,現在成了他,甚至是所有人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