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聞點頭。
“得絕症的人,難道不是販賣組織最好的、最方便、最快捷的來源?既然要死,餘下完好的組織能拯救其他人的生命——怎麼樣?這洗腦是不是和翟青簽署捐獻檔案相似度很像?而且那個年頭得絕症治療不是一筆小錢,治得好還行,治不好得傾家蕩産,大部分老實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病拖累家人吧?”
“你難不成懷疑醫院……”
很快季舒聞就意識到何恩婧真正想懷疑的是什麼。
何恩婧十分抱歉地看著他:“我去調查了十年前車禍案的受害者,有幾個得了同樣的絕症,主治醫生,是你父親。我們從山上挖出來的十幾具屍骨,都有得絕症的痕跡,不是嗎?”
“你……”
“我在想,ko距離現在,整整沉寂了十年……不,也不能說是沉寂,他們一直在活動,只是沒有被警方注意,直到李思源的死亡打破,從那之後,晏城就不斷有離奇的非正常死亡案件。既然十年裡,他們一直偃旗息鼓地操作,又為什麼自爆了一顆跳雷?因為這其中出現了不可控因素對嗎?這個不可控因素就是你所說的那個或許屬於ko但又想脫離ko的人。”
何恩婧的再次轉移話題並沒有消解掉季舒聞心中的震驚跟疑惑,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何恩婧對自己父親的懷疑之中。
“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說你的猜想?僅憑主治醫生這個身份嗎?”季舒聞放下筷子,找老闆要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比較較真,如果今天不弄清楚這些,晚上我會睡不著。”
何恩婧點頭:“我並不是說你父親有什麼,你也是刑警,知道刑警破案的範圍是先從概括開始。殺一個人,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藏起一具屍體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到一堆的屍體中。老西南的化工廠還在的時候,一年有很多得癌症的人,難道人人都入土為安了嗎?一個絕症病人,主治醫生在救治無果宣佈死亡之後,會安排人把死者的屍體推到停屍間,聯系家屬,人體組織的移植都有不同的時間,但一般最遲也不能超過24小時。
“人有兩面性,一個人平時喜歡偷雞摸狗,並不代表關鍵時刻他不會良心發現見義勇為。一個人平時喜歡助人為樂,也並不代表他就不會在某些時刻喪盡天良。這些話如果傷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我只是想從不同的角度想事情。”
季舒聞這回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跟女人辯論可真不是什麼好事。
“你的懷疑情有可原,但比起主治醫生,是不是在這條利益鏈上的其他人更有可能作案?不是每一個絕症病人都會在醫院治到最後死亡的那一刻,我雖然只是法醫,但也解剖過很多平民百姓因為沒錢回家等死的,這不在少數。有的家屬甚至不會進行屍檢,從家中運往殯儀館的過程,操辦殯葬的人……這樣一說,都有可能。你可能會說只有醫生才會手術,可是醫生總不能光明正大在醫院的手術室進行吧?那其他人能不知道?其他人都能被封口?醫院可不是我父親開的。”
“我沒有掌握全部資料,所以推論有偏差也是正常的。”
“不好意思,我情緒有點不太對。”說完,季舒聞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樣點點頭,又對何恩婧說道:“按你想的來,你懷疑,可以通知我父親配合調查,我會申請案情迴避,不會幹預。”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父親,是哪年離開的晏城?”
“我高三的那年……鄒家先搬走,後來因為我母親被評上了教授,她選擇去學校任職,我父親和她的感情很好,願意放棄在晏城的職位,而且我當時也面臨高考,以後上了大學也是要離開晏城,所以就一家都搬了。”
“聽說你們三個的父親感情很好,就像你們三個一樣。”
季舒聞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他敏感地意識到何恩婧正在把一個話題牽到讓他避無可避,回無可回地灰色地帶。
“你和鄒司禮的父親搬家的搬家,平步青雲的平步青雲,只有隊長的父親,落得下落不明呢。”
吃完宵夜,兩人本來是開車一前一後地回家,結果季舒聞的車不知道在哪裡紮了個釘子,輪胎當場就沒了多半氣,這時候修理店都關了門,硬著開回家又還有段距離,不安全,只能把車鎖在原地明天一早聯系拖車。
何恩婧跟沒事人一樣地攔住季舒聞打車的手:“又不是不順路,浪費那錢幹什麼?還是你覺得,因為我懷疑了你的家人,所以我們連最基本同事都做不成?”
季舒聞這輩子沒心慌過太多,此刻真是有點忌憚她的態度。其實並不陰陽怪氣,而是太冷靜,順理成章的冷靜就讓季舒聞覺得自己在她心裡,和其他人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我來開吧。”
看著她忍不住揉了揉痠疼的手腕,季舒聞還是選擇了妥協。
出門趕上了夜晚人流量的高峰,車剛上環路就堵死,季舒聞小心翼翼地閃避著危險區域,車裡的密閉空間把兩個人壓得很近。
太近了,漫長的等待時間又將這其中最後一點空氣擠壓殆盡。
何恩婧盯著前面蒸騰的尾氣,被對方的瑟縮攪得心煩意亂,忍不住想露一爪子:“你要看到了什麼也可以懷疑我。難道你沒有懷疑過我?鄭一然屍體出現的那天,我也在山上,比起其他人,我似乎更值得被人懷疑。”
季舒聞手一抖,喇叭突然響了。前面的司機沒好氣地探出頭罵:“瞎嗶嗶個啥!沒看見堵啊,你要急不知道給你車插倆翅膀往天上飛?”
季舒聞的禮貌教養讓他選擇息事寧人,關上窗戶,開啟了空調。
“懷疑是有前提條件,你不認識鄭一然,和他也無仇無怨,我懷疑你幹什麼?”
何恩婧閉了閉疲勞的酸澀眼睛。何必要當脾氣那麼好的人?
“我承認,我心裡是有點生氣你的揣測,但這事關乎許多人性命,輕重我分得清,大家都不要裝傻,說開了你我都能鬆口氣。”季舒聞轉過頭來直面何恩婧,逼迫著對方回以注視:“不然我怕你半夜做噩夢氣不過,醒來提刀上樓把我當成我父親給剁了。”
興許這句話太有畫面感,何恩婧一個沒忍住想樂,短促的嗤笑之後想到自己的立場,硬生生地又給憋了回去。
不再看他,額頭抵著窗玻璃閉上了眼睛:“我好累,對不起,先睡會兒。”
季舒聞沒再說什麼,伸手調小了風速,繼續陷入與堵車的抗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