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人,哪裡有這麼多辦法?從車子掉下來開始的每一步都需要他的辦法,他憑什麼可以背負所有人的性命?
他緊接著也感覺有些絕望。若他放棄了,鄒司禮和汪猛還有活下去的辦法嗎?
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曲應騫讓他們兩個閉嘴。
完全的黑暗中,曲應騫放低呼吸,憑著地感來分辨那些人離自己究竟還有多遠。眼睛被長久的黑暗磨蝕得遲鈍又猶豫,然而黑暗中耳朵卻分外地敏銳了起來——十、九、八、七……曲應騫利落抬手就是一槍。
一個黑色的影子倒下,更多黑色的影子撲了上來,同時伴隨著槍聲。
子彈有限,要解決這麼多人顯然不現實。鄒司禮想幫忙,手邊又沒別的東西,只好用手摳了泥巴和石子甩過去,摳著摳著忽然摸到了一個圓圓的東西。
那是曲應騫在洞裡翻滾著躲子彈的時候從他褲子裡掉出來的,鄒濤給的。像球一樣的圓形,但又比球小很多,裡面還晃蕩著某類水質的東西。
鄒司禮放在鼻尖聞了一下,有一股很特殊的刺鼻味道,瞬間就有些頭暈。他想也沒想就朝那夥人砸過去,還不忘虛張聲勢地大喊道:“去死吧你們!”
那夥人被他的聲音搞得以為有什麼秘密突擊,連著朝聲音的方向打了好幾槍。
砰的一聲,一顆子彈擊打中了那顆圓球,一股帶有獨特氣味的液體從半空中四處飛濺,落了那些人滿頭滿臉。
鄒司禮對汪猛和曲應騫悄悄說:“捂住口鼻!”
那個東西應該是什麼化學類物質,能讓人聞了以後喪失力氣,雖不至於短時間內昏迷過去,但是也沒有力氣再跟著曲應騫他們。
曲應騫意識到這是鄒濤給自己最後的幫助。
現在明白了,鄒濤為何那樣憤怒。因為他所有的真性情,都在掩蓋一個碩大無比的秘密之下,被碾壓成一片薄而堅硬的沉寂。
那片沉寂底下有對曲應騫幫助的回報,只是回報在堅冰底下,曲應騫看得見的,只是堅冰。他的目光無法穿越堅冰,在他的目光在還沒有穿透堅冰的時候,鄒濤就已經被堅冰凝固成了另外一坨堅冰。
曲應騫強忍著心酸,打起精神沖到鄒司禮面前替換打頭陣,一隻手四處摸找著出口。
在左側的一個小角落,摸到了一個巴掌大的洞口。洞口上還鑲嵌了一塊石頭,曲應騫仔細摸著,上面有一個箭頭似的花紋。
怕是隻能塞進一隻耗子。但這石頭上的花紋明顯是人為留下的痕跡,左右也沒有別的,曲應騫便拿腳去踹,結果那方的土稀稀拉拉地掉了下來,露出了一個半人高的洞。
曲應騫立即左推汪猛右拎鄒司禮往洞裡鑽進去。
即便捂住了口鼻三人還是吸了一些,漸漸的都感覺四肢有些脫力。時間如空中爬行的蝸牛,沉寂、遲緩,兀自流淌透明涎液。
曲應騫掐著鄒司禮和汪猛,讓他們不停地爬。
破天蓋地的豪雨,讓地面上的野蕨猖狂起來,那種長法接近挑釁,非把一整塊地面都嚼爛,朝天空吐淨才甘心。
三人終於東倒西歪地躺在了地獄之洞的另一邊。
曲應騫大口喝著雨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只覺得渾身的每個零件都被拆過一般,無法複原。
鄒司禮茫然地喘著氣,茫然於自己的心事,自覺到了絕路是很讓人很投入的想法。
空間和空氣對他很重要,但他卻沒有貪婪地大口吸著。
汪猛最後一個爬出來,跛著腳。好像剛才他在洞裡一直在被開水煮著,煮熟了,便縮水了,小了。因為縮了水,走路受了影響,膝蓋壞掉了,有一腳沒一腳的,隨時可能沒下一腳。
他看著近乎有些簌簌發抖的鄒司禮,像看一堆他本來還想做些用途的東西,結果發現真是堆爛稻草。
鄒司禮沒力氣再和他幹瞪眼,仍坐著,但用屁股把自己挪得離汪猛遠了一點兒。
汪猛倒不再用一種讓鄒司禮氣得發狂的眼神看著他了,而是去了曲應騫那邊。
鄒司禮低頭漠然地觀察著自己被蹭破的手,在洞中挖土被翻過來的指甲,當時不覺所以,現在所有的疼痛翻倍朝他襲來,連帶著血脈都一跳一跳地疼。
曲應騫看著這兩人,即使共過一回生死,該沒話的還是沒話,該不融洽的還是不融洽。
他從泥水裡站起來,打量這地方,覺得有幾分眼熟。
起初他以為是因為植物的原因,山間長得都一樣,尤其是在晏城,大大小小的山像壘窮不盡的針眼。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地方的眼熟不是因為那些滿目之及的綠色——而是因為,這裡是月半山和星陽山的交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