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即便抓住他的手,但也總擋不住他到處鑽空子。他忍不住大笑起來,痙攣似地一陣一陣,連綿不絕。
“你說不說?”鄒司禮開啟壁燈,燈光像堅硬的金屬一樣頃刻就砌滿了整間臥室,像床上兩人轟隆隆砸去。
他準備到床上來一場逼供,要是曲應騫不肯說,他就堅決來一場“體罰”。
壁燈的光斜斜落在鄒司禮身上,把他上半身微抬的影子壓在了曲應騫的身上,似乎曲應騫正蹲在一個旋渦的中心,任誰都別想把他拔出來。
這問題簡直是一座堅硬的礁石,似乎只要冒出頭就一定會撞上去。
曲應騫按住他的手,又悶笑了兩聲,這才將呼吸恢複到平靜:“我那時候看見你,覺得你是表演的狀態,你知道什麼時候該隱瞞,什麼時候該坦白,你把對你狐朋狗友的那套謊言和手段司空見慣地用在我身上。”
鄒司禮仔細地想了想,發現在他面前還真是……挺裝的。
其實他只是找不到一個很坦然的姿態,他是個只要心裡稍有埋怨,就沒辦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人。
所有怒不可遏的別扭、找茬,不過都是因為曲應騫不聲不響離開給他造成的判定——你在我生命中,並不重要。
他和他一起度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可是出事後,他居然選擇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而他不過是一個隨手丟棄的物品,永遠融不進他的血液裡。他輕而易舉地就把他所有從時間中連根拔起了,一點影子都沒留下。
鄒司禮本來發誓一定要忘記這混蛋,但是這混蛋早已像會自己發電的燈泡一樣在他身體裡駐紮了下來,時不時就自己發出光,像荒野上亮著的唯一的一點鬼魅的燈火。
他一直生活在想和他相見的希望裡。
直到重逢之後,他很多次都想問:“你的生命裡,沒有我真的不會寂寞嗎?”
他想抓住他,狠狠抓住他。
盡管鄒司禮每次貪婪的很需要曲應騫,任由自己享受曲應騫才能供應且正能滿足他所需要的那種愛,但是在曲應騫三天兩頭變幻不定的情緒裡,鄒司禮還是覺得自己像一架自殺的飛機,快速俯沖的快感與浪漫共情之後,就是爆破的灰飛煙滅。
非常沒有安全感。
但他還是渴望。
他渴望為曲應騫做一輩子努力且持續自己的一輩子。他那麼喜歡他,不是因為曲應騫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而是因為他是自己這一生中無論如何都不能抹滅的裡程碑。
不愛他,鄒司禮會變成一個心靈的殘廢。
或許,人就是為了那一點點愛的感覺,才會情願赴湯蹈火粉身碎骨的吧。
“你很介懷?”
“倒也不是。”曲應騫緩緩開口:“只是覺得你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底牌還硬要在我面前撒謊,我覺得有一點有不爽。”
曲應騫本想和他說更多,但有些東西始終無法開口。
話題就這樣莫名中斷了,尷尬之後,睡意漸漸襲來。
又把燈關了。
牆上時鐘的針轉了幾百下。
曲應騫忽然聽見身側傳來模糊的、獨自往黑暗中浮上來的一句:“我一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你。”
曲應騫本來要睡的睡意一下子被拉扯醒來,驚了一下,像被一道電流擊中,心底深處的某個部位細若遊絲地疼了一下,像被什麼咬了一口。
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心裡像把這一輩子的跋山涉水,都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