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眼睛,看得到你這兒的門檻他夠不上。在這邊打球的vip,有沒有誰是你印象比較深的,亦或者你覺得有些奇怪的?”
“我都印象比較深啊,那一片兒都是上趕著巴結我的。”鄒司禮剝了根香蕉,“但是,把這些友與敵,指名道姓,報出來給你有什麼意思呢?對我又沒好處,合作歸合作,問題是到現在你也沒給我什麼拿得出手的重要資料,這讓我很被動啊,曲警官。你也看到了,大家對我,今非昔比,我剛回晏城的那會兒,一些人對我還是眼高於頂,今天卻過來挽起我胳膊,邀請我打球吃飯。”
“光是你這嘚瑟的勁兒就可見奢靡世界對你的影響。奉告你,笑臉是世界虛偽的舞臺,世相過於浮華荒誕,對錢權太動心,不是好事,這些東西殺起人來,比一把刀、一把槍更可怕。做兒子的這麼腐敗,做老子的就很無奈。”
盡管他表情關切,但眼中的光芒十分驚人。他的微笑是程式化的,他的聲音是冷漠的,還帶有一絲警惕和仇恨的意味:“出了醜聞,受損失的是我們這個地方,你懂嗎?”
“少來這套,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掙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別人可不會分得這麼清,否則那些人還能正眼看你?假笑相迎是基本的為人處世,這點到處都能見到,但是一種厭惡情緒,光靠意志就能克服?人家面上對你笑,背地裡又對你恨,久而久之就想使絆子。”
曲應騫畢竟看得陰暗面比他要多,有了那些東西,也就明白了與眾不同之中,必生仇恨。
看在過去,好心提點他幾句。
“別把你想的這世界上除了你一個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其惡醜。”鄒司禮懶洋洋地吃著香蕉,一點都不領他的情,“這世界上,人各為己,甚至單從經濟方面考量,也寧可是自己做主,做一筆好的生意,賺個千萬,而不去領取政府的幾千塊錢。即使政府是由‘智者所羅門’當權,但在我眼裡,跟戴鎖鏈的汪汪隊沒區別,幹個什麼都得受審批限制。一個人要是祈求塵世的榮華,就沒辦法在乎社會的實益,享受發號施令的快意,就得盡情的肆無忌憚呢。即使是後知後覺者,只要睜開眼來,也能分清楚該走哪條路最劃算。我做錯什麼了?我一沒犯規二沒犯罪,我只是掙了我該掙的錢。”
鄒元直從小就教過鄒司禮禍從口出,但太子爺就喜歡說點冒失別人的話,玩弄命運於股掌之上,正是他覺得人生的樂趣所在。
曲應騫聽著他的大言不慚,呵了一聲:“你以前出門在外都是拿你爸說話的。”
鄒司禮一噎,把香蕉皮扔桌子上,抬了抬眼皮:“誰不會長大啊?”
曲應騫懂了。二世祖開始渴望成為單獨的、有能力的人了,不想讓人覺得他是啃老。但在刻板的印象中,
像他這種太子爺,只有靠名公巨卿,才能有出息。但在曲應騫看來,他似乎比從前多了某種不可捉摸的東西,他不發跡,就會發黴,沒有折中的餘地。
這點,鄒司禮很清楚明白。
鄒叔叔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將他送回晏城吧。如果鄒司禮是株脆弱的蘆葦,就任其枯萎,如果他要是個有作為的人,那自會脫穎而出。
曲應騫在心裡想,我一輩子掙不來六百萬,卻能和辦個俱樂部vip就能豪擲六百萬的人平起平坐,也算是一種殊勝了吧。
他又有什麼資格有權去評斷那些多腳蜈蚣呢?他們一生中,至少還有錢。曲應騫感覺自己就像個吃撐的,鹹吃蘿蔔淡操心。
想到這裡,不禁要嘆苦經——真是生而不幸!組成他生活的,不過是一連串的虛假欺騙,以及少量的人民幣。
“我找不到失蹤者的屍體,秦虞咬死不開口,沒有證據,我就拿她沒轍,宋致平是什麼態度?”
鄒司禮答應了宋致平不能在警方面前透露一個字,所以他只是攤了攤手,什麼都沒說。
宋致平有可能是為了包庇秦虞的想法,是曲應騫透露給鄒司禮的,鄒司禮當下攤手,他自然知道宋致平是預設了的意思,不過,預設也並不代表承認,也不代表這就是唯一的真實。
他想起在訊問室時,他曾問過秦虞這個問題,那女人的回答卻很耐人尋味啊——“警官,不要輕易相信你身邊的任何人。”
曲應騫喃喃:“有仇的被害人、有動機但找不到證據的嫌疑人、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失蹤的失蹤者、還有找不到身份的幫兇,以及殺人方式明確但不像一個人所為的兇手……究竟指使殺人的是殺人犯,還是被利用於殺人的是殺人犯,這很容易讓人混淆。”
“糞坑一旦爆炸,也能成為殺死人的地雷啊。”鄒司禮朝曲應騫眨了眨眼。
曲應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片扔給他看,那是從鄒濤的雲端下載後列印出來的。
鄒司禮看著照片裡的字,若有所思:“這個字跡,有點兒眼熟啊……”鄒司禮掏出自己的手機,翻出和張茜的聊天記錄,裡面有張茜特意拍的關於林堂的相親資料,有好幾張。他將照片擴大,給曲應騫看:“你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樣?”
曲應騫仔細地看著,兩份字型都是筆壓偏重,筆速快,筆順也相同:“是一樣。”他立即用自己的手機給周遙撥了個電話:“你出個差,讓當地警方配合你,把林堂給我抓回來。”
口氣是從未有過的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