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說:“那先這樣吧,我先走了,辛苦你了。”
“我聽說司禮也來晏城了,你沒見到他嗎?”季舒聞輕聲說。
曲應騫轉身就走的腳步霎時就頓住了。他太熟悉這個名字了,熟悉到已經被經年歲月磨成了一道痕,開始有了隔閡的感覺。他不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好像能從地上撿起掉下去的話頭:“晏城是有什麼嗎?招你倆來?”
季舒聞不怎麼在意地說:“有什麼你不是最清楚?當年你一聲不吭地就搬走,這麼多年又杳無音信,跟死了沒區別,壓根沒把我們當兄弟。”
曲應騫眨了眨眼,頭頂的燈光落下來,輕描淡寫地給他染了個邊,他正色起來:“哦,所以呢?找我算賬?不過就是沒道別而已,有什麼可算的?大家都已經長成了成年人,不告而別這種事,應當沒少經歷吧。”
“你想多了,你又沒有對不起誰,有什麼帳可算的?”季舒聞說到這兒,話音一轉,“我們倆都是因為工作才回晏城的,改天一起吃飯。”
曲應騫扭頭就走了,沒理他。
解剖過程時間很長,且又枯燥,他走出解剖室看了眼手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竟然在解剖室裡待了四個多小時。
使勁的嗅了嗅鼻子,總覺得身上有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附在鼻孔之間久久不散,線索這麼少,他索性直接回家洗澡睡覺。
第二日曲應騫起了個大早,指標剛到七點時他就已經出了門,走出門時還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他一向是踩著點上班的爺,能拖就拖,提前去警局這還是頭一次。
太陽已經升上高空,嫩綠的草地上還留著昨夜的水珠,在陽光的折射下泛出晶瑩耀眼的光澤,碧藍的天空雲層盡數散去,藍得無際,縱使昨天新聞轟動了一場,人人驚悚,到今天為止,又恢複成各忙各的狀態。
到達警局時才七點半,曲應騫直接去拿屍檢報告。
走廊寂靜而冰冷,縱使窗外天光大亮,也有種陰森之感,淡淡的福爾馬林味充斥鼻尖。他敲了敲季舒聞辦公室的門,助手張揚將門開啟,藏在口罩後的嘴咧起,眼睛彎彎出聲打趣他:“踩點大神今天來這麼早?”
“誰讓我是勞模呢,心裡惦記著案子唄。”他環視辦公室一圈,“就你一人?”
“啊——你說季法醫啊,他買早餐去了,你吃了嗎?沒吃讓他給你帶一份。”
“我記得你才是助手。”
張揚攤了攤手,指了指桌上擱著的資料夾:“他讓我留下來整理資料。”
曲應騫垂下頭,他流氓慣了,為了掩飾嘴角的惡作劇,忍不住脫口嘴賤了一句:“你說說你們成天拿屍體開刀的人吃東西嘴裡是什麼味兒?”
張揚笑得燦爛至極:“人肉味兒唄。”
曲應騫嘖嘖兩聲,真是感覺“不要臉”這個道行之中,始終有人比他修煉得更極致。他不再理會張揚的嬉皮笑臉,伸出手掌:“死者的報告給我。”
張揚側過身去弄試劑管,頭也不回:“桌上,自己找。”
曲應騫從擺放整齊的資料夾中抽出屍檢報告看了幾眼,張揚又突然出聲:“對了,毒理實驗的結果得過幾天才能出來。”
曲應騫視線依舊緊盯在報告上,並未抬眸,只微點了頭:“嗯。”
一目十行瞧完後他準備離開時季舒聞回來了,看見曲應騫後彎了下眼睛,笑得像窗外五月的日光,無遮無攔地亮。他從三份早餐中挑出一份遞給他:“知道你肯定懶得吃早飯,所以幫你帶了一份。”
曲應騫猶豫著,就好像對方在這早餐裡面下了毒:“不用,我不餓。”
“第一,人在一夜的休息後,早上的胃裡是空的,這個時候的酸度比較高,吃早餐喝水是對胃液進行稀釋。第二,吃早餐能夠增加腸道的蠕動,促進排便。第三,吃早餐有利於膽囊的收縮,收縮之後就不至於讓膽汁那麼濃,膽囊要儲存膽汁,儲存膽汁之後如果不吃飯這些膽汁是排不出去的,久而久之就容易形成結石。”
曲應騫在他的這種“南風效應”下,實在沒辦法伸手打笑臉人,只好接了,又托起他那很討人嫌的腔調,似笑非笑地說:“這麼多年你還是那樣啊!真是自如!”
季舒聞笑著回:“你也是啊,阿放。”
張揚鼓著腮幫轉了轉眼珠,莫名嗅到了一股不明其意的味道。
曲應騫直接回了刑偵辦公室,他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但他平時不坐,只有休息的時候才會進去“躺屍”。他喜歡和周遙他們待在一起,查案時不抬頭不走路說話彼此也能夠交流,省事。
他所坐的位置剛好靠窗,陽光沿著窗欞在下方拖出一道邊界清晰的斜影,剛坐下掛在門簷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女警何恩婧推門而入,看見曲應騫驚訝了一瞬然後笑著打了個招呼:“騫哥你今天來的好早。”
一個兩個都抓著他踩點的事取笑,曲應騫卻依舊沒臉沒皮:“這也就是現在著急案子進展,否則又沒績效又沒獎金,來這麼早幹什麼?”
“吃早餐了嗎,剛好我買了很多,一起吃點?”
曲應騫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我這有。”
“誰給你買的?什麼時候才有人給我買早餐!”知道他自己從來不買早餐,何恩婧立刻亮起了八卦的星星眼,又往他桌上放了一杯豆漿:“辛苦你了,前幾天去嵐城合作破案的案子剛結束還沒來得及喘氣就又得忙。”
曲應騫撥了撥早餐的袋子,眉間若有所思,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