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什麼形態與意境,只好問他那是什麼。
鄒司禮恬不知恥地說——“這是古代與現代相融合的先鋒領藝術”。
教授又默默欣賞了半天沒說話,只感覺自己的三觀被這傻x二世祖又重新重新整理了一回。
但教授身為野雞大學的老師,時刻謹記著自己一路是秉承著“給錢就是上帝”的原則才能在校園裡老當益壯的風光無限,便忍著緩和口氣點評道:“敢於打破世俗常態規則,你這種藝術是對時間和存在的思索……”
究竟是無限反諷還是真心實意,反正誰看誰就能知道。
鄒司禮就這樣帶著他的“古代與現代相融合的先鋒領藝術”,邁著自信的步伐歸了國。
他爹鄒元直看見他在外四年,就得了那麼個玩意兒“學有所成”,氣得心髒病差點犯了。
鄒司禮是個赤誠的三百六,拿胡鬧當藝術不說,且完全不覺得自己在胡鬧。回國之後,他一直在信誓旦旦的高産作品,而且還開始畫畫,畫風走得是哥特式風格,叫人看了退避三舍。
看似他在搞藝術,但實則是藝術搞他。手下雕刻的不論是石雕、木雕、泥塑雕還是陶瓷雕等,無一例外都是醜得形態各異的鬼東西,由於作品實在太過離奇癲狂,國內鮮少有同類人欣賞此等口味,因此盡管他十分高産,但旁人買賬的並不多。偶有願意舍幾個子幣的,也不是沖他那類似“冥王地府”的藝術細胞,而是沖他爹。
但哪怕盡管如此,鄒司禮也並不覺得失魂落魄,反倒真心誠意地認為自己是個鬱郁不得志的青年藝術家。畢竟這世上,大半的藝術家都是死後才出名的,不是嗎?
於是整天優哉遊哉,既不想他勃勃的野心,也不思他難以實現的宏圖。
他爹認為一個人在二十好幾的年華裡,當想人生在世,有所作為,才最最重要。一見不孝子這樣,感覺自己下半輩子為數不多的三四十年壽命折損了一半,開始悔恨起自己年輕時只顧和妻子忙於工作,而疏忽了這個孩子。
鄒司禮小時候就像一根接力棒,在託兒所、幼兒園、學校、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的手裡傳來傳去。中間不可避免地出現過多次掉棒,當父母發現孩子的問題時,問題已經成了從坡上滾下來的雪球,有了自己的慣性和速度。
鄒元直在兒子的神態中發現有一種“熱衷浮華”的情狀。
說白了,就是喜愛當紈絝子弟,不學無術。
他希望兒子老老實實做個博學多識,受人尊敬的人。但鄒司禮對於他的勸解,回答得很得體,至少在措辭上,是誇誇其談。不過他說話的聲調和眼底包藏不住的火焰,卻向鄒元直敲響了警鐘。
於是老子用心審視兒子的為人,做出了不好也不壞的評估:圓滑與審慎兼具,把一套虛偽的論調編得滴水不漏,在他這個年紀,雖屬不惡,但也非正。一旦有機會接觸一些旁門左道,那無論是姿態還是措辭,就會更加“璨然可觀”了。
所以鄒元直對鄒司禮的“叛逆”只有一種處理方式,那就是正面的狙擊和強硬的壓制。在鄒元直的詞典裡,側麵包抄、迂迴作戰等都是姑息養奸的同義詞。
剛好全民線上要在晏城開設新的分社站,他爹為了續命,像得了長壽藥似的風風火火。
於是鄒司禮便被他爹擰著領子提著耳朵扔來了這裡——美名其曰,千錘百煉才成利器。
全分社的打工奴都知道鄒司禮是個什麼貨色。
他毫無做新聞的經驗,也沒多少懂專業的話能說,且生性優雅而姿勢頗高,那是一種追求自由的本能。在他身上,往往表現為對凡夫俗子的不屑理會,只因造化弄人,他爹偏要打發他與凡庸之輩為伍。
入了不熟悉的圈子,身上本就不多的技能也因其不懂而顯得一幹二淨,但這一空白,卻沒有別的東西來填補,結果變得一無所知。
身為財産的繼承人,從小慣受奉承,所以養成了一種不屑的性格。表面上他極其遷就他人,善於克己,其實他慣常的行為方式,是心高氣傲,睥睨萬物。
其實他那天性和頭腦,要是能認真的受一點教育,就大足稱道了。
於是眾人都明白,萬萬不能對這位二世祖委以重任,更不敢對他報以能洗濯磨淬的期冀,都只拿他當適合求財許願的菩薩。
但鄒司禮還是與其他二世祖有不同之處,他十分的公私分明。工作時雖然沒見他認真寫過稿,但外拍採訪需要他撐腰的時候他幾乎都會到場,為工作室樹立起一道“高不可攀的門臉”——雖然歸根結底是因為比起待在辦公室裡,他更喜歡開著車跑出去玩……但至少好歹是做到了表面顯得穩重。
他也從來不給誰拖後腿惹麻煩,不完成自己的工作義務,卻也不大使用自己上司的權利,和員工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越界搞拈花惹草那一套,還總是給額外的補貼犒勞。性格好,長相好,大方敗家,很難讓人討厭。
今日是翡翠灣廣場的隆重發布會,暨城東新區發展論壇在商家代表、翡翠灣合作單位代表、媒體同仁等各大行業大咖的見證下隆重啟幕。
晏城翡翠灣廣場和翡翠灣小區房乃是鼎鼎有名的建築公司1nove.在全國的儲備商業綜合體三十餘座,總面積超過278萬平方米,是房地産中有名的黑馬,網路上鋪天蓋地的軟文裡十有八九都是關於它,不過,這麼大的公司,黑料亦是有不少的,就好比最近被爆出了房子的質量問題,客戶漫天投訴。
西裝革履代表的一行人對媒體稍微寒暄了幾句,便走進了會場。
媒體跟著擠,都想要佔據一個好位置。可鄒司禮偏要等人都走完了才不急不緩地抬步進去,不知道的人以為他是被請來壓軸的嘉賓,而非媒體。
張茜知道這位爺有生人勿進的潔癖,她雖然肩膀只是兩個巴掌寬,但早揹著包靠著自己小巧的身形成功的擠入了內圍圈。
一陣喜慶的開場音樂播放,主持人用春回大地的嘹亮聲音開嗓,跟直播聯歡晚會似地氣吞山河:“光影變幻,星輝交映,一次城市的理想、居住理想與品牌理想的共鳴在此彙聚。今日上萬人出席發布會,共同感受翡翠灣廣場、翡翠灣住房以城市運營先行者之勢,見證一顆冉冉升起的商業地標在城東迸發出新的生命與活力……”
發布會的現場上,晏城市規劃院院長、城東新區城市設計的總設計師,包括還有許多官員聚在一起口若懸河,是為共同解讀晏城未來發展方向,共話時代發展新新機遇,整個一誇誇其談。
設計師打出的口號是規劃約十四萬方的商業中心,以城市運營者的角度聚焦晏城,同步國際潮流的一站體驗式商業模式和全新的多元的業態佈局,成為晏城一張全新城市地標名片。
但對於晏城來說,這並不是一次空前的呈現和全新的消費升級體驗。
張茜用三腳架架好相機,開啟定時連拍,然後低頭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下重點,突然聽見身旁的人也不知道是出於氣憤還是同情地嘆了口氣。
她一抬頭,鄒司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