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在抵觸曲寬彥給的那些,但是除了那些他幾乎沒有衣服,這兩件衣服是他高一那年翻箱倒櫃從家裡翻出來的,大概其中一件還是關伯明早就不要的。
他一直覺得這沒什麼的,但此刻窘迫難堪一時間無處遁形被血淋淋的撕開,拉開校服拉鏈,裡面的味道像是脫開禁忌迸發出來,其實只是陰雨天衣服曬不幹的原因,關憐聞到的卻是他埋藏的不見天日的自卑。
他不敢接受曲寬彥明面上帶給他的好,他怕別人發現他有絲毫外觀上的變化。
穿新衣服對他來說他是恐懼的,穿幹淨的鞋子也是恐懼的,因為他覺得那不是他本來的樣子,他本來就應該骯髒不堪,破舊腐朽,他怎麼能不是那個樣子呢?
上課鈴響關憐在隔間裡才回過神,開啟廁所門就看見曲寬彥在洗手池旁等他,關憐明顯一頓,沒有再向前邁步,曲寬彥走近把手裡的短袖塞給他。
關憐看到手裡塞進來的衣服晃了神,他早上在他身上看見過這件內搭,穿在衛衣裡面的。
曲寬彥拉著關憐一起進到隔間裡,把他外面的校服扯下來,“你不是很能打嗎?放學去找他,揍一頓就老實了。”
“你不是說打人很蠢嗎?”關憐不想再去動手,也不想曲寬彥因為他總去招惹麻煩。
“你這時候聽我話了?”
關憐抬頭看向對方,曲寬彥應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朗,像是平常在教室看到他一樣波瀾不驚,只是看他一眼。
他想說不要,讓對方拿著衣服滾蛋,此刻卻被扼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
曲寬彥:“抬手。”
“你出去,我自己換。”
曲寬彥沒理他,握著他的小臂,把衣服從他頭上拽下來,丟進垃圾桶,湊近他胸前嗅了嗅,鼻尖蹭到關憐的面板,有些癢癢的。
“沒事,還是香香的,回去洗個澡就行了。”曲寬彥說完笑著在他胸口親了一下。
關憐苦澀又無奈地輕笑一聲,輕輕扇了一下他的臉,“滾遠點。”
關憐伸手套上那件灰色的短袖,熟悉的柑橘味道把他包裹著,跟初春的太陽一樣,幹燥舒適,他沒再穿上外面的校服,“我回寢室拿外套。”
曲寬彥拿過他手裡的校服,“我帶回去洗,晚上烘幹,你明天再穿。”
“不用了,我不穿了。”關憐說完就出門了,他回寢室拿衣服。
他為什麼要有固定的樣子,他為什麼要讓別人覺得他本來就應該那個樣子?
他自視清高,看起來像是沒有接受任何不勞而獲的贈予,其實他只是明面上沒有被看出來而已,背地裡已經腐朽透了,他無形中已經被馴化得體無完膚。
他一再地去維持之前自己的樣子還有什麼意義,他喜歡被於姑姑照顧,他喜歡被愛著,他喜歡一圈人圍著他忙前忙後,他喜歡曲寬彥小心翼翼愛惜他的樣子,他時時刻刻在用曲寬彥去補償自己從沒有得償所願的那麼多年。
他之前死也得不到的那些在曲寬彥出現的那一瞬間似乎都擁有了,他心裡是欣喜若狂的,和看起來似乎截然相反,他陰暗得讓自己都以為自己是被迫的,他才不會有負罪感,他實際上已經樂極生悲了。
江老師考慮的是對的,他慢慢找不到自己了,他慢慢地心甘情願和曲寬彥這樣羈絆,他想讓曲寬彥永遠跟在他旁邊,受他牽制,受他擺布……
他從來沒有被這樣愛過,他想有人愛他,他只要一步步套牢曲寬彥,時不時給他一點甜頭,讓他跟著自己去大學,然後工作。
他不會讓曲寬彥離開他的,更何況曲寬彥為了他費了那麼多心思,是不可能輕易放棄他的。
關憐心裡的聲音,第一次這樣的清晰,清晰到自己害怕,他無措地掙紮著,心裡的黑白兩道在亂鬥,一個是理智追求的,一個是心底奢望的。
他希望自己極致獨立,又希望沉溺愛意。
如果有人愛他如命,並且他能不遺餘力地接受,那一刻,他或許就能看到生命的終點了,他妄想的盡頭,他一直期待夢死在那一刻。
他愛曲寬彥嗎?他不知道,但是他想要一條以他為信仰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