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線
等了這麼多天,終於能拆線了。
關憐躺在床上清晰地感覺有些毛糙的細線從自己皮肉之間被拉出去,線上殘存的血跡混著藥物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此刻全身的注意力被集中起來,雖然疼痛跟前段時間相比算不了什麼,還是緊張的發抖。
曲寬彥拉著他的手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關憐這個時候反倒有點害怕的不敢看,時間一秒秒過去,最後一截終於被扯出來了,結束了,也宣告這段時間的終結。
按理說拆完線就可以出院了,於姑姑有點不放心,不顧關憐反對,決定再住兩天。
曲寬彥也這樣想,見於姑姑苦口婆心地勸關憐,站在一旁話也不說,裝沒看見關憐幽怨的表情。
意見終於達成一致,關憐只能繼續在這待著,曲寬彥小心地把關憐抱上輪椅,教他用上面的鍵盤,他好多天沒出門了,讓他去放放風。
關憐第一次見這麼智慧的輪椅,貌似很感興趣,來回試用。
關憐很快就熟悉了,在房間裡四處溜達,這個地方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不僅有家屬房,還有客廳,茶幾還放著陳津那天帶來的營養品,關憐掃了一眼不經意間從鼻腔發出細微地冷哼。
關憐出院這天,發現空蕩蕩的客廳裡只剩茶幾上的幾樣東西,在那放著異常礙眼,曲寬彥這時候從身後走過去,走上前當著關憐的面咚的一聲扔進了垃圾桶,像是故意丟給他看的。
“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吃。”
“……”關憐沒搭理他,自己招蜂引蝶把人勾過來的,關他什麼事?
外面天空灰濛濛的,空氣裡飄著小雨,曲寬彥推著關憐走出來,車停在門口,純黑色的車在雨中顯得尤為沉穩莊重。
李伯已經把門開啟,他換了輛保姆車,空間大一點,座子也更舒服,看見人出來了連忙撐著一把黑色大傘走上前迎接。
曲寬彥固定住輪椅,脫下外套披在關憐身上,防止他淋到雨,從腋下穿過攬住關憐背部,另一胳膊放在腿彎下,輕而易舉地把人從輪椅上抱出來,小心地下著臺階,怕顛到懷裡的人。
於姑姑在身後趕緊把輪椅折疊起來放到後備廂。
陳乘撐著傘在不遠處站著,看著眼前的一幕幕,他離得很遠一眼就認出來曲寬彥,他懷裡的人被遮得嚴嚴實實,只剩纖細的腳踝從褲腳裡露出來,穿著雙米色的拖鞋,和陳乘記憶裡關憐床邊那雙完全重疊,睜大了雙眼愣在當場,死死地盯著。
他們親密得好像一家人,而關憐似乎本身就屬於那裡。
陳乘胸前鈍痛有點喘不上氣,細密的雨飄在他排隊買的麵包上慢慢浸濕,變得軟塌塌的,鏡片也被打濕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直到嚴肅又莊重的輪胎轉動捲起水花駛入雨中,像他即將萌發的初戀一樣,被狠狠碾碎在地上,無影無蹤。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他昨天跑去問餘子溫關憐說那家的麵包好吃嗎,餘子溫敷衍地點頭,他今天一大早冒雨就去等著開門,他想給關憐早點送過去。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關憐沒有錢,只要改變之前可憐他又討好他的做派,把兩個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付出一點真心,對方會親近他,至少在他猶豫性取向的時候能保持關系,無論以後答案是什麼,他都有挽回的餘地。
可他心裡看扁的可憐蟲正被其他人視如珍寶小心護著,當他真的想去給乞丐施捨感情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早已被一種近乎宏大的愛包圍了。
他被騙了!被騙得徹底!他說怎麼關憐不來學校,曲寬彥也消失,原來他們時時刻刻都在一起。
昨天給他們開門的那個“有錢親戚”就是今天給撐傘的伯伯,年齡至少五十歲了,並沒有任何身份低下的表現,以至於昨天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可今天一見,明顯看出他對曲寬彥恭敬的態度,不難看出,他和旁邊那婦女,都是曲寬彥家的傭人,保姆車是曲寬彥的,醫院也是曲寬彥找的,什麼都是曲寬彥的。
關憐還是那個窮鬼關憐,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的可憐蟲,一點都沒變,只是多了個曲寬彥。
曲寬彥像是帶著本身擁有的全部去愛他,他自己,他親近的人,他的時間,他的感情。怪不得,怪不得…
為什麼曲寬彥能讓他的傭人也這樣對關憐,關憐的角色不還是人人喊打的嗎?
他們不知道關憐是殺人犯的兒子嗎?他們不知道關憐很討人厭嗎?
只有他還願意跟他說話,是個沒人要的東西,他們不知道嗎?
他們在一起多久了,從那天在書店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吧,餘子溫也知道吧!為什麼都在騙他!
只有他像個傻逼,還有肖徹突然轉學,他看到肖徹要去送舉報信的時候,他看見了,肖徹沒有避諱他反而直接告訴他要舉報關憐,因為這樣不僅肖徹可以領更多,他也可以拿獎學金。
他還從來沒有去過領獎臺,幾乎沒有猶豫他選擇裝作沒看見。
現在看來他舉報的根本不是關憐和餘子溫,是關憐和曲寬彥!他們都知道!只有他是個傻逼!
陳乘眼眶發紅,把手裡的麵包狠狠摔進垃圾桶裡,發出&09;的一聲悶響,都是騙子,所有人都在耍他……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關憐靠在車窗邊,看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線,外面雨越下越大,模模糊糊看得出車子駛向越來越熟悉的地方。
回到家裡,小花一直汪汪叫,它太久沒有見到主人了,關憐看見小花的常駐地已經被圍起來了,極力跳高無計可施,越獄失敗,只能可憐巴巴地把鼻子搭在圍欄中間,看著關憐,又看看調輪椅的曲寬彥。
等關憐坐上輪椅想靠近小花,曲寬彥從背後拉住,“等你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