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七月流火的季節了,可是今日不知為何,太陽卻尤其的悶熱,讓每個擠在大街上的百姓又是煩悶又是緊張地期待。
因為今日是處刑袁崇煥的日子,所有百姓在經歷了這麼久的恐慌之後,都希望能親眼看見這位曾經位高權重而後卻又通敵的袁督師究竟長什麼樣子,又是怎樣痛苦地會被千刀萬剮。
真是大快人心啊。
處置袁崇煥的刑場是一個大約有數十場的空場地,四周早就被錦衣衛圍了又圍。這一來是為了控制百姓,二來則更是為了防止有人劫場。
“怎麼還不來?什麼時辰了?”
“好像巳時都已經過了。”人群之中另一個百姓順口答道,也是同樣翹首盼望地看著大路的那一頭。“估計快要來了吧。”
人群之中嘈雜聲一片接著一片,百姓們或是興奮,或是憤恨,總之都不約而同地嘴裡一邊罵著袁崇煥和韃子兵,一邊望著大路的盡頭。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前擠,似乎先看到袁崇煥這個大奸賊的,臉上會多添一份光彩。只有人群的最外圍有兩三個儒生模樣的老者,緊緊皺著眉,滿目愁容,與這滿場的百姓們都顯得格格不入。
“……現如今這架勢,也只能求一個自保了啊。袁崇煥這一死,這朝廷之上可就全被溫體仁和周延儒這樣的霸佔了啊。”
“是啊,頂撞皇上的都沒落下個好下場。革職的革職,充軍的充軍……咱們這位皇上啊……”
“別說了,皇上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男人嘆口氣,擺擺手。“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老東林們都一個一個地被趕下臺了。皇上剛剛登基的時候,大力除閹黨扶持東林,這不過三年,東林便又再次陷入困境了!”
“是啊,皇上不是不知道那溫體仁是個奸佞小人,也知道東林都是正人君子。可是偏偏卻如此……”
“你們兩個都別說了。”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的那一位老者,拍了拍旁邊兩個人。“皇上的心思豈能容我們亂度?這朝中勢力,講的就是一個均衡。為官這麼久,這個道理都不明白,老糊塗了?”
“……成大人的意思是,皇上之前扶持東林,不過是為了除魏。閹黨倒臺以後,東林勢力大起,皇上反而忌憚,便培養了新的……”
“別說啦。”他連忙打斷,“這世道本就很亂。皇上雖然年紀小,可是心思卻是個重的。不要小瞧了皇上,這最後吃虧的只能是我們自己啊。”
“成大人……”
“誒誒,來了來了!”這一次說話的不是這三個老者,而是前頭人群之中不約而同發出的騷動之聲。
三人連忙往道路盡頭看去,雖然年紀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可是依然能辨認出前面那個囚車裡的是袁崇煥,後面囚車裡的是程本直。
一隊人馬聲勢浩大,最前面的是兩個行刑官在馬上引路,然後是十數個錦衣衛壓著兩輛囚車,還有四名紅巾紅衫、身材魁梧的劊子手,最後就是監刑官和護衛隊。
隨著囚車離刑場越來越近,袁崇煥和程本直的臉也越來越清晰,人群的叫罵聲也越來越大。意料之中地,袁崇煥和程本直身上都佈滿了菜葉子和爛雞蛋,額角出甚至還冒著鮮血,這是激烈一些的百姓用石子砸的。
這是袁崇煥被關八九個月之後第一次重見天日,卻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太陽了。
成基命心中嘆息,可是下一刻又暗自“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