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看著她認真的神色,輕輕皺起了眉頭。“我這幾天一直在堆積的摺子,實在是太多了,我熬夜從頭翻到尾看個囫圇,也費了我好些精力。”
“無非就是痛罵魏忠賢,痛罵魏黨。又或者是舉著不怕得罪人的旗號,檢舉一些人。總而言之,跟他們無關便是了。”
“是這樣,可笑的是,這邊自己說自己不是閹黨,檢舉了別人,那邊立刻就檢舉了你。這一出狗咬狗看多了,也確實是沒什麼意思。”朱由檢口氣很淡,但是卻不難聽出其中的諷刺意味。“看這些並不費勁,吃力的是要大體記住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
楊清一頷首。
“我知道這朝野上下沒有幾個人是真的清清白白,多多少少總會跟魏黨扯上一些關係。”朱由檢臉色微沉,“他們都以為我處理掉主謀心腹什麼的,就算完了。正所謂法不責眾,所以他們才這般有恃無恐!”
他加重了語氣,“可是我卻只知道,斬草除根。我原先還不清楚閹黨究竟有多少,現如今看了這些摺子,便可直接按著這奏疏抓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楊清一心中嘆氣,他終究還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主啊。什麼法不責眾,真是太過天真。又不是沒有先例,當初朱元璋處理胡惟庸事件之時,報上來幾萬人的同黨,還不是說殺就殺了?
“只是還是要謹慎些。”楊清一道,“你初登基,還未來得及培養自己的心腹大臣,便除去了魏忠賢。難的不是法不責眾,難的是……”
“我知道,我自然是有分寸的。”朱由檢打斷了她,“可是你可知曉,前幾日我下令逮捕那‘五虎’‘五彪’,送去刑部處理,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回覆的?”
“這十人之中,除去崔呈秀已死之外,只判決田爾耕和許顯純入獄,其他七人罷官為民!”朱由檢顯然是動了怒,“別的不說,就光是這幾個人當初殘害東林黨!迫害東林六君子的主謀是誰?左光斗在牢中遇害是誰殺的?是那田爾耕!又是誰親手將釘子釘進楊漣的腦子裡?就是那許顯純!”
“如此罪行,就僅僅只是入獄?這只是一個罪名。其他那七人,手中又有多少人命?又收過多少髒銀?罷官就算結案了?朝野之中到底多少人在為他們開罪?”
楊清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問道:“那你是如何答覆的?”
“我自然是再次下令,再審。”朱由檢平復了心情,只冷聲道:“沒幾天,他們便又重新定了罪。判處的是田爾耕與許顯純死緩,先入獄;其他七人全部充軍,還是分別都是離他們宅子最近的衛所。跟上次不同的是,還罰了那麼三五千兩的。”
“真是笑話。”
楊清一沉吟片刻,試探性地問道:“審訊此案的那些人……”
“刑部尚書蘇茂相和督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誠。”朱由檢的聲音更冷,“這兩個人就是閹黨。我立刻下令換了不是閹黨的吏部尚書王永光去,希望他能徹查。可他卻告訴我,才不堪大任。什麼不堪大任,這分明就是不敢開罪閹黨!”
“人都死了,這朝中還想有什麼地位。”楊清一眼不眨一下,聲音很輕。“這是個第一個開刀的,既然沒人敢操刀,那便你親自操給他們看就是了。”
“我心中已有定論,絕不可能讓這些閹黨抱有僥倖心理。”朱由檢頷首,拉著楊清一起了身。“今日不說這些了,明日早朝我自會一一處置。時間也不早了,就休息吧。”
“是到了歇息的時辰了。”楊清一點點頭,“那我便先回去了。”
“回去?去哪兒?”朱由檢忽然輕輕笑了,笑容有些曖昧。“我們回來了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忙著,也沒怎麼去過你那裡。今日你好不容易來了,哪裡還有回去再睡的道理?”
楊清一表情不變,“哪裡有妃子睡在皇帝龍床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