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下了聖旨!”李朝欽哭喪著一張臉,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這是抄件……”
魏忠賢顫抖著手接過,他雖然不識幾個字,可是這麼些年也經受了不少聖旨,雖然不得其意,還是能模糊看懂一般聖旨的大概。他靠近了些燭火,然而他的手抖的厲害,紙上的正楷小字像是一個個烙印燙在他的面板上,痛的完全沒辦法再繼續下去。
他又遞給了李朝欽,“你念給咱家聽。”
李朝欽接過,嚥了咽口水,念道:“……‘朕御極以來,深思治理,而有逆惡魏忠賢,擅竊國柄,誣陷忠良,草菅人命,狠如狼虎。本當肆市以雪眾冤,姑從輕降發鳳陽,豈巨惡不思自改,輒敢將蓄亡命,自帶凶刃,不勝其數,環擁隨護,勢若叛然,朕心甚惡。著錦衣衛即差得當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處交割明白。所有跟隨,即擒拿具奏,勿得縱容。若有疏虞,則有所歸。爾兵部馬上差官,星馳傳示!’”
李朝欽唸完,魏忠賢像是被人抽乾了力氣,跌坐在了椅子上。李朝欽連忙上前扶著,哭著道:“乾爹啊,這回皇上是真的動了殺心了!”
好半天,魏忠賢才回過神,問道:“這公文是誰抄的?”
“魏大人。”
“魏良卿還說什麼沒有?”
“說了,只說是兵部和錦衣衛天明就能到,希望您早做打算。”
魏忠賢冷笑一聲,“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早做打算?什麼打算?現在說起這些模稜話來了!倒是學聰明瞭,知道和咱家撇清關係了!真是好啊!”
李朝欽低頭不語。
“皇上說了,不止是咱家,還有‘所以跟隨’,他以為他能跑得過?”魏忠賢氣的渾身直顫,“那奉聖夫人如何了?”
“……夫人已經被誅。”
魏忠賢將氣喘的均勻了,這才拍了拍椅子,道:“死的好啊,大家一起死!”
又靜默了片刻,魏忠賢起了身,道:“等天明,錦衣衛和兵部就一起來抓咱家了。……咱家實在太錯,當初竟然相信那小皇帝是個善茬。如今想來,哪一件事情他不是做到恰到好處的?不讓咱家起疑,卻又不動聲色地將咱家的一切都剝去了……咱家跌摸滾爬三十多年,在宮裡頭四十多年才換來的這一切……竟然都輸給了一個黃毛小子!”
“……義父……”
“你瞧,就連這最後一道聖旨,那小皇帝都是直接下給兵部,他是怕錦衣衛放跑了咱家啊!……皇上和先帝雖為兄弟,可是卻完全不同!”魏忠賢仰天長嘆,“可是,咱家還是不甘心啊!”
李朝欽看著魏忠賢的樣子,心中也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他聽著魏忠賢的話,竟然生出了些許為他難過悲哀的念頭。可是再一想,自己這尊大佛倒了,他李朝欽又還有什麼活路呢?
當初的一時風光,都換做了如今的無限悲哀。
正想著,魏忠賢虛弱的聲音再度傳來:“朝欽,既然事情已經如此,那你就去把大家聚在一起,將那些個家財,都散了吧。”
很快,李朝欽便搬出了銀子,分給了這幾百號人。這些人在魏忠賢手中呆的久了,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魏忠賢揮了揮手,眾人便如鳥獸般散去,逃也似的全部轟散了。
魏忠賢又朝著李朝欽擺擺手,“朝欽,你也走吧。以後咱家也護不住你了。”
李朝欽心中清楚,自己就算是走了,又如何逃得過錦衣衛的追捕?他心中氣悶,大手猛地一拍桌子,朝著那邊已經嚇傻了的小廝大聲道:“快去給爺取上好酒來!錢少不了你的!”
那小廝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垂頭喪氣的人竟然就是那位就連襁褓中的嬰兒聽到名字都立刻止住哭聲的“九千歲”。小廝愣了愣,又連忙從後頭搬上了好幾壇酒。“不知道幾位爺是什麼口味,這裡的好酒都在這裡了。”
李朝欽也不管,只是隨手開啟一罈酒,倒了一碗給魏忠賢,又倒一碗給自己。“來!義父!”
魏忠賢接過酒,喝了一口,卻只覺得這酒辛辣苦澀,他從未喝過像今日一般難喝的酒。他恍恍惚惚地想著,似乎就是當初年少時,輸光了幾乎所有錢以後剩下的那幾文錢買來的,也比今兒個的好喝。
可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將這碗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水冰涼地透過喉嚨下了肚,冰涼一片,並未能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