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元唸完一罪,頓了頓,看向了崇禎。
崇禎嘴角輕勾,看著面無血色的魏忠賢,溫柔地問道:“廠公,錢嘉徵說的可對?”
魏忠賢心裡頭已經將崇禎罵了個遍,然而更多的卻是混亂。崇禎這一問,他該如何答?
“皇上……”
崇禎又笑了笑,朝著徐應元道:“繼續念。”
“曰蔑後。皇親張國紀未罹不赦之條,先帝令忠賢宣皇后,滅旨不傳,致皇后於御前面折逆奸,遂遭羅織,欲置之死,賴先帝神明,祗膺薄衍,不然皇親危則中宮危矣。”
“廠公,他說的可對?”
徐應元又繼續念道:“曰弄兵。祖宗朝不聞內操,忠賢外脅臣工,內逼宮闈,操刃禁中,深可寒心。”
“廠公?”
……
錢嘉徵上疏彈劾魏忠賢十罪,曰並帝,曰蔑後,曰弄兵,曰無二祖列宗,曰克削藩封,曰無聖,曰濫爵,曰邀邊功,曰傷民脂膏,曰褻名器。
徐應元每念一罪便是一頓,崇禎便也每問魏忠賢是否如是。魏忠賢依舊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伏乞皇上獨斷於心,敕下法司,將魏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以彰正始之法。臣子仰答涓埃,使後世讀史者謂,聖主當陽,有敢言之士,萬死何辭!”
長長的奏摺,徐應元終於讀完,最後幾句擲地有聲,讓魏忠賢過去一切的威望和自信,全部擊得粉碎。
魏忠賢抬眼看著座上依舊露著和藹的笑容的崇禎,後背直涼。
他終於明白過來,一切不過都是這個笑面虎的偽裝,他從前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他可親的笑容背後,那嘲弄的眼神呢?
徐應元看了一眼魏忠賢,又繼續大聲道:“皇上批旨:魏忠賢事體,朕心自有獨斷,青衿書生,不諳規矩,姑饒這遭。”
魏忠賢這會已經全然都明白過來了,崇禎對每個彈劾他的人,都是這樣不痛不癢地說幾句,然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明著看起來是皇上批駁了錢嘉徵的奏疏,可是卻分明是在警告他,這一次可以饒恕,下一次便饒恕不得了!
崇禎慢聲細語道:“公公,怎麼一直不回答朕?這錢嘉徵所言字字句句,所舉樁樁件件可是實事?”
明白了崇禎心思的魏忠賢,也不再拿出自己那套精湛的演技,知道這樣不過是徒勞,相反還讓崇禎心裡頭更為厭惡。他磕了一個頭,道:“老奴沒念過書,沒什麼文化,聽這長篇大論的,也不明白具體是個什麼意思。這些個書生肚子裡都是墨水,隨隨便便就可以往老奴身上潑,洗也洗不掉,老奴說不過他們。”
他長嘆一聲,看似很是無奈:“老奴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先帝給的,先帝對老奴有知遇之恩。老奴本想著要繼續報答皇上,可是如今看來是不允許了。老奴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精力更是大不如前,還是懇請皇上讓老奴告老歸裡吧!”
“公公要告老歸裡?可是公公這一大家子可還在朝中呢。”崇禎道,“公公的族孫族叔……尤其是那魏良卿進秩太師,魏明望進少師,魏良棟加封東安侯,魏鵬翼封安平伯,進少師……朕沒有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