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白漫不經心點頭,“高良此舉甚好。雖為禁宮宮奴,看似無害,但若人多起來,蚍蜉之微,也可撼樹。”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待將宮奴全數集結於此,便讓高良將這些人全數趕之宮中幾殿內幽閉。”
“是。”
顏墨白滿面沉寂,目光再度朝閣樓下那些密集慌張的宮奴掃了兩眼,面色越是平靜,瞳孔再望亭外那水霧幽遠之地望去,漫不經心的再問:“百里堇年此際何在?可有人跟著?”
兵衛不敢耽擱,急忙回道:“大英皇上那裡,有人跟隨。此際他正領兵在宮中各處搜查,此際該是已至禁宮南面。”
顏墨白神色微動,泰然自若的點頭,“點暖爐,奉茶。”
這話一落,在場兵衛齊齊而動,自閣樓的樓梯口飛奔而去,則是片刻功夫,幾人已搬來了暖爐,端來了熱茶,待將暖爐擺放在顏墨白與鳳瑤身邊,又將茶盞放於鳳瑤與顏墨白身邊的矮桌後,才紛紛退開,立在閣樓角落中一動不動。
鳳瑤渾身發寒,手指也冷得厲害,卻又心憂顏墨白身子,親自將其中一盞茶盞端起,遞到了顏墨白手裡。
顏墨白微微而笑,滿面柔和,抬手便自然而然將鳳瑤手中的茶盞接過,稍稍垂頭飲了一小口,緩道:“百里堇年與墨玄皆擔心我會對禁宮宮奴不利,對國都百姓不利,卻是自始至終,我對這些平頭之人,都無殺意。”
這話說得隨意,似如百無聊賴之中隨口言道。
鳳瑤則斂神一番,回得認真,“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曉,顏墨白雖手段高明,但對平頭百姓終是善待。就如往日在大旭京都,雖身為隻手遮天的攝政王,雖強強把持朝政,結黨營私,但終究,乘車路過京中長街時,能謙和有禮的接過百姓送上車來的菜,更也會樂善好施,專程將難民集中一地,親自施粥。
甚至當初對楚王憎惡入骨,也僅是奪了楚王之位,改大楚為大周,卻不曾傷及大楚百姓分毫,甚至領兵對大盛之國長驅直入,也不曾太過為難百姓,大興殺伐。
如此之人,冷血之中,又透著心軟仁慈,這般人,又怎會真正的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只是她對顏墨白的人品極是信任,奈何東臨蒼與墨玄那些外人,終究還是擔憂與忌憚的。也是了,一個隻手遮天的人,一個能顛覆幾國的人,一個自小生存在仇恨中的人,心中有能殘留多少善意?她也能理解東臨蒼與墨玄的擔憂與懷疑,只是,正也因理解,才更為的心疼顏墨白。
這世上之人啊,想必除了她與伏鬼之外,所有人都認為顏墨白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吧,可顏墨白這廝,明明風華溫潤,明明謙和有禮,明明心軟仁慈,這些,他們都看不到麼?
越想,心中越是複雜。
待得沉默片刻後,鳳瑤才強行斂神一番,正要說些安慰之言,不料話還未出,顏墨白已再度道:“待得此戰落畢,天下長安,皆會開啟盛世。到時候天地江山,皆會……掌握在你手裡。”
依舊是幽遠平寂的嗓音,無波無瀾,說得極為淡定。
奈何鳳瑤則是怔了一下,當即抬眸朝他望來,則見他依舊滿目認真的朝她凝望,那雙黑瞳裡似是積滿了深意,起起伏伏,卻待她正要越發仔細的觀望與揣度,他卻又恰到好處的斂神一番,勾唇朝她微微一笑,隨即便自然而然的挪開了眼。
鳳瑤看不到他眸中之色,心底莫名壓抑與空蕩,只覺顏墨白方才那話,也極為的深沉,聽之入耳,總覺心有不祥。
“待得此戰一完,這萬千江山,怎會掌握在我手裡,明明是掌握在你手裡才對。那時候,墨白,你便會成這天下的霸主,而剩餘的大齊與樓蘭之國,也定會對你俯首稱臣,不敢真正與你硬拼。”
鳳瑤沉默片刻,道了這話。
顏墨白僅是抬眸望她一眼,眸色溫和,卻並未立即言話,待得鳳瑤正要對他再問,他則是薄唇一啟,恰到好處的出了聲,“你我如今夫妻同心,日後這天下,既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稍稍一轉,“鳳瑤,如今滿手殺伐的我,你可還喜歡?”
他這話問得突然,鳳瑤神色再度一變,愕然觀他。
他則徑直迎上她的眼,“往日在大旭京都,他閒適自在,呈現在你面前的,自也不是血腥張揚的一面。而如今,征戰,殺伐,仇恨,這些已被你看得清楚,如今的我,你可還喜歡?又或者,如今的我,再不是你眼中那能隨意隻手遮天的傲然之人,而是,滿身破敗,瘦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頹然之人?”
冗長的話,一字一句入得耳裡,卻猶如帶了某種特殊的力道一般,徑直從鳳瑤的耳朵鑽入了鳳瑤的心底。
“墨白,你怎突然說這些了?你在我眼裡,歷來都是傲骨錚錚之人,何來破敗頹然。且即便如此之際,大英也已掌控在你手裡,你依舊是傲然大氣之人,論及隻手遮天的本事,也依舊與往日相差無異。”鳳瑤強行按捺心神的開始出聲,這話說得認真,但他卻神色幽遠平和,面色也無太大起伏,鳳瑤也不知他是否將這話真正聽入了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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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待得沉默片刻,顏墨白終是再度道了話,“往日在大旭京都,手握大權,隨意閒適。那時候的日子,那時候的自己,如今想來,極為懷念,是以,心有悵惘與感慨,便與你說了這些罷了。畢竟,如今的我,與以前著實有所差異。”
“以前是你,如今依舊是你,終究都是同一個你罷了,在我眼裡,並無什麼差別。”說著,眉頭微皺,越發複雜小心的問:“墨白,你可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笑得柔和溫潤,自然而然搖頭,“方才之言,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鳳瑤莫要多想。只是想著日後若是有機會,想回到從前,一心待你罷了。而不是如今這般將你也捲入是非,與我一道受冷受寒,心憂不穩罷了。”
說著,不待鳳瑤反應,他已抬手朝鳳瑤張來,笑得溫柔風華,“這天兒倒是冷,便是暖爐在旁也不見得暖和。鳳瑤,我可否抱抱你?”
鳳瑤又是一怔,心口越發的愕然起伏。
只道是前些日子,顏墨白便已言行怪異,如今的他,竟是越發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