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心頭一切瞭然,卻又心緒凌亂,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對他孃親的感情,她無法去插嘴什麼,因著不曾經歷過他當初的那些絕望與苦痛,是以如今,也不知該從何下手來安慰他。或許一切字詞都太過表面,無法真正的慰到一個人的心裡,是以,她便也心有複雜與厚重,一直沉默著,終究還是選擇了無聲陪伴,什麼都不說。
兩人便這麼沉默了下來,面色各異。
待得半晌後,浴桶內的水微微漸涼,顏墨白這才起身而來,將立在浴桶旁的另一桶熱水全數倒在了浴桶內。瞬時,浴桶內的水再度溫暖開來,鳳瑤心生感觸,只道是無論什麼時候,顏墨白這本是滿心厚重之人,卻能一直照顧到她,對她無疑是極好極寵的了。
眼見他身上的袍子也溼了不少,那高束的墨髮也凝結成根,她眉頭也稍稍一皺,不願在浴桶多呆,僅按捺心神的道:“墨白,我已洗好了,可否將衣裙給我拿來。”
她說得極是委婉,他則溫潤凝她,並未拒絕,僅是將衣裙拿來之後,待得鳳瑤接過,卻也不轉身出得屏風,反倒是繼續過去坐定在不遠,就這麼靜靜觀她。
如此之境,若直接出浴換衣的確是有些難為情,只是與顏墨白終究已是老夫老妻,雲雨之事都已行過,再加之那廝如今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平和從容,並無半許猥然之意,活脫脫一個翩躚風度的君子,並不像是要佔她便宜一半,如此,倘若她執意出言讓他出得屏風,倒也顯得她略是小氣甚至無理取鬧了些。
鳳瑤猶豫片刻,終還是壓下心頭那絲起伏彆扭之意,隨即便抬手褪下褻.衣,緩緩出浴,而後故作鎮定的在他面前坦然穿衣。
整個過程,顏墨白一言未發,鳳瑤也未出聲,只是動作略快,片刻便已將這身略微厚實的宮女裙全然穿在了身上。待得一切完畢,她才有意讓侍奴重新抬來熱水讓顏墨白沐浴更衣,不料他似是知曉她心思一般,平緩溫潤的道:“我無妨,反倒是你這溼發務必得及時擦乾。”
說完,已隨手扯下了掛在一旁的幹帕,而後伸手扣著鳳瑤的手腕拉她出得屏風,待又將鳳瑤按坐在軟榻後,他也無耽擱,抬手便開始細緻的為鳳瑤擦拭溼發。
他動作極為輕柔,似在擦拭某種珍寶一般,極是細緻。
鳳瑤卻略是有些心不在焉,沉默片刻,終還是就著方才的話題繼續問:“墨白,如今你準備如何?是要一直等到天黑之後,差埋伏在宮內宮外的大周兵衛一道對付太上皇麼?”
如今天色已非大早,黃昏不久將至,是以,若顏墨白當真選擇今夜動手,時間便也所剩無幾。
“嗯。”他回答得也略是有些漫不經心,卻是正待鳳瑤再要問話,他已是話鋒一轉,“鳳瑤,此際不提這個了可好?”
鳳瑤到嘴的話下意識噎住。
“待你頭髮幹了,我們便去見兩人。”他又道。
鳳瑤暗自一嘆,縱是心有不安,卻終究未將後話道出,僅是沉默片刻,才順著他的話問:“見哪兩人?”
“等會兒你便知曉了。”
他微微一笑,卻是賣了關子。鳳瑤眉頭微皺,卻也未再多問。
待得頭髮被略是擦乾,顏墨白才自懷中掏出一根雕花簪,將鳳瑤的青絲略是簪好。一切完畢之後,宮奴已將嶄新的錦袍送來,顏墨白這才將身上略微打溼的長袍褪下,穿上了那套嶄新的錦袍。錦袍依舊以白色為主,只是腰帶則墜著幾隻暖黃的珠子,看著極是清雅別緻,只是顏墨白身材著實太過細瘦,錦袍套在他身上,竟也略是寬大,行走之間飄飄揚揚,整個人似是並無太大重量。
屋外,依舊雨水急驟,便是殿門前的廊簷上,也被雨水打溼成片。
寒冬之中能下如此大雨,無疑極為少見,那些站定在廊簷上的宮奴們也抑制不住的縮了縮身子,面色發著白,嘴唇也發青,凍得不輕,卻又見顏墨白牽著鳳瑤出屋,便又強行打起精神,紛紛垂頭朝顏墨白恭然行禮。
他們並不知顏墨白真實身份,僅是見墨玄待他極是有禮,甚至此番都可將寢殿讓出,是以也已猜到顏墨白身份非富即貴,甚是特殊,是以在顏墨白麵前也不敢分毫怠慢。
因著冷風陡然迎面襲來,鳳瑤驀地打了個寒顫,顏墨白眉頭極為難得的皺了皺,稍稍停步,抬手為她仔細掖了掖衣襟之後,才牽著她繼續往前。
兩人徑直朝隔壁的偏殿殿門靠近,甚至也不敲門,顏墨白便已自然而然的將殿門推開,牽著鳳瑤入內。
偏殿內,墨玄正坐定在軟塌,手中的茶盞也正冒著熱氣,眼見顏墨白進來,也不詫異,僅是稍稍將手中茶盞放下,目光在顏墨白麵上掃了一圈,便已徑直朝鳳瑤落來。
而那伏鬼,則正坐定在一旁的軟椅,身上本是溼透的袍子已用內力強行烘乾,隨即急忙自軟椅起身,退身一旁,彎身朝顏墨白與鳳瑤行禮。
“宮中人多嘈雜,唯有宮女之衣不易突兀顯眼,是以,委屈長公主了。”僅是片刻,墨玄已朝鳳瑤道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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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瑤神色微動,並未立即回話,僅是被顏墨白牽著一道坐定在軟塌對面的竹椅上時,才朝墨玄清冷出聲,“墨玄公子考慮周到,本宮感激還來不及,豈能自覺委屈。”
這番脫口的語氣著實算不得好,大抵是第一次見得墨玄便無太好印象,再加之今日又在長街上見他那般冷漠,是以心底對這墨玄的確親近不起來。
墨玄也不惱,目光僅再度在鳳瑤面上掃了一眼,而後便自然而然的挪向了顏墨白與鳳瑤牽著一道的手,神色略是有些發緊,面色也稍稍而變,連帶脫口的嗓音都變得略是幽長複雜,“曾經以為,如皇上這般角逐風雲的人物,定不會有任何軟肋,卻是不料,皇上與長公主倒是伉儷情深,而長公主,如今則也成了皇上身上的唯一軟肋。”
嗓音一落,雙眼微抬,徑直迎上了顏墨白的瞳孔。
顏墨白慢騰道:“我也曾以為,如墨玄公子這般隱世避居,深受大英敬仰之人,定也是仙風道骨,七情六慾之俗不染,不料墨玄公子,也有軟肋。”
墨玄面色極為難得的白了一層,“我本是世外之人罷了,有心閒雲野鶴的日子,卻終究使命在身,不得已要為朝廷效力。如今之際,卻終究還是為了私慾棄了初衷,背棄皇族,早已成了小人。是以,如今的我,已不是什麼受人敬仰之人,不過是,無可奈何的凡夫俗子罷了。如今見著皇上與長公主恩愛兩合,攜手而來,就不知在下,要何時才會見得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