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黃的光火肆意打落在他那露出的半張臉頰,竟也不曾驅散他那滿臉的呆滯。
“廢了兩手,便想死了?”待得半晌後,鳳瑤才緩緩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漫不經心的出了聲。
卻是這話一出,他似如未覺,整個人依舊呆滯而坐,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鳳瑤眼角微挑,繼續道:“手斷了,可接,但人若亡了,可就不可再生了呢。”她嗓音極是緩慢,語氣也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淡漠與清冷,說著,嗓音便也稍稍挑高半許,繼續道:“堂堂七尺男兒,連入宮屈辱為奴都已承受過來了,如今不過是斷了手,竟還撐不下去,活不下去了?倘若葬月公子當真有心求死,自去投湖投井,倘若無那求死的本事,便該好生的活著,甚至於,還要活得精彩,活得好看,順便再將往日受過的屈辱,徹底的討要回來。”
她嗓音極是的清冷,略微染著幾許漫不經心,似如隨意言道。
只是這話一落,那頹然坐定的男子終是稍稍顫了睫羽,有了反應。
“在下已如此慘了,姑娘怎還能落井下石的奚落。”嘆息無奈的嗓音,絕望重重,亦如他那面色一樣,道出都充斥這頹廢絕望之氣。
待得這話一出,他那雙空洞的眼突然有了半分焦距,目光也稍稍朝鳳瑤落來,悽然而笑,隨即薄唇一啟,繼續道:“在下的手廢了,此生撫不了琴了。也正因撫不了琴,留在宮中也無立足之地了,在下此生,便是徹底的廢了。”
“葬月公子又為何不換個角度思量?”鳳瑤神色微動,淡然平寂的問。
葬月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卻又是片刻之際,便自嘲而笑,“無論從哪個角度來思量,在下此生都是活不成了。如今兩手已廢,旁人不聞,逸公子更還差太醫院的人不可對在下救治……”
“公子逸不讓太醫院的人救治你,難道葬月公子便不會求旁人?”不待他後話道出,鳳瑤便平寂無波的出聲打斷。這話一出,葬月便下意識噎了後話,那張絕望重重的臉上逐漸漫出幾分詫異。
鳳瑤抬眸再度朝他望來,肆意的將他所有表情收於眼底,心有微愕,繼續道:“怎麼,葬月公子不知此番月悠公子差人將你送來這裡,是何目的?”
葬月怔了一下,自嘲的搖搖頭,低啞道:“月悠是與我說過一些話,只是,我當時……我當時心神不寧,未將他的話聽入耳裡,此際,更已是全然記不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是嗎?
他這話說得略是無奈,且面色也夾雜幾分無奈與侷促,瞧他這樣子,倒也不像是在言謊。
鳳瑤深眼將他掃了幾眼,隨即便稍稍挪開目光,繼續道:“公子逸不讓太醫院的人醫治你,但東臨公子,自是可對你施以援手。月悠公子今日到這裡來過了,目的便是要讓東臨公子醫你的手。怎麼,如此大事,葬月公子竟是半點不知?”
他再度抑制不住的怔住,面上漫出了幾許乍然而來的震撼,似是突然被鳳瑤這話點透,一時之間情緒太過起伏而難以迅速回神,反倒是兀自怔了片刻,才全然回神過來,連帶那雙本是自嘲迷茫的瞳孔也頓時變得起伏搖曳,波瀾劇烈。
是了,還有東臨公子。他怎將此人忘了?
他也隱約記得,月悠今日離開他的寢殿前的確是對他交代過什麼,奈何他太過悲痛,整個人沉寂在絕望之中難以自拔,是以月悠當時對他說過的所有話,他都是當了耳邊風過,待得此際全然回神,大肆去回憶,便也著實是想不起任何來。
麻木的心底深處,一時之間,也稍稍增了半分漣漪,待得半晌後,他才強行按捺心緒,目光拘謹的重新朝鳳瑤望來,猶豫片刻,低啞道:“月悠今日說過的話,在下的確已不記得了。”
“不記得沒關係,如今最是重要的,是葬月公子你,可想好生活著?”鳳瑤神色微動,漫不經心的道。
葬月咬了咬牙,正要回話,卻是薄唇剛剛一啟,他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也是驟然一變,到嘴的話也驀地全數換卻,僅是眉頭一皺,頹然無奈的朝鳳瑤望著,嘆息一聲,低啞拘謹的道:“禁宮之中,要一直活著,何其之難。葬月得罪了逸公子,逸公子不會放過在下的。”
說著,急忙起身,卻因起身的姿勢太過突然與焦急,整個人足下驀地不穩,極是狼狽的摔倒在地,卻又因觸及到了兩手的傷口,頓時疼痛入髓,瘦削不堪的身子也抑制不住的彎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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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皺得極是厲害,兩眼都快因疼痛而皺縮得閉眼,鳳瑤神色微動,深眼將他凝望,待得片刻之際,終是自軟塌緩緩起身,踏步朝他行去,隨即蹲在他身邊稍稍扶著他在地面躺平,低沉道:“莫動。”
葬月早已是疼得不知所措,所有心神全數繃緊,狂躁難耐,便是鳳瑤這話入得耳裡,也不願真正聽從。
他身子依舊顫得厲害,袖袍與嘴角,竟都開始溢位鮮血來,甚至於,大抵是疼痛迷了心智,他竟開始抬起腦袋往地面撞去,陣狀極大,動作也是極狠。鳳瑤掃他兩眼,面色終是稍稍沉了下來,隨即伸手朝他身上的幾處大穴猛點。
頃刻之際,葬月終是停住了顫抖,便是那緊咬唇瓣的牙關也已鬆開。他嘴皮早已是鮮血淋漓,猙獰慎人,奈何面色卻是慘白無色,全然與他唇瓣的鮮血對比明顯,突兀之至。
他眼眶中積攢了淚,縱是此番動彈不得,但不代表不痛。他那雙眼裡,絕望密佈,狂躁難耐,鳳瑤暗自嘆息,僅道:“往日本宮在大旭城樓一躍而下,那般疼痛,無疑如裂了五臟六腑一般,疼痛入髓,本宮撐過來了;後本宮去得大楚楚京,又受楚王差人圍攻,滿身血肉猙獰,仍也是疼痛入髓,本宮,撐過來了;再後來,在回得大旭的途中,本宮受樓蘭安義侯埋伏,廝殺拼戰,生死一線,本宮最後,仍還是活了下來。本宮所經歷之事,早已不是斷手疼痛這般簡單,那種皮肉分離,傷筋動骨,甚至幾番入得閻羅殿的絕望與痛苦,所有言語皆不足以形容,更也是葬月公子無法想象的。是以,葬月公子不過是斷手罷了,不過是觸及傷口疼點罷了,但這些比起本宮曾經的遭遇,無疑是不值一提。本宮好歹是個養尊處優的女人,連本宮都能經受得起磨難,葬月你,又如何沒勇氣活下去?不過是斷手疼痛罷了,堂堂男兒,竟還想著要死要活,連這點風浪都經受不起?也不過是受公子逸擠兌罷了,月悠拼了命的要你活著,你竟因畏懼公子逸,便要枉顧月悠之情,拼了命的要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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