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堇年仍是不曾立即言話,那雙落在鳳瑤面上的瞳孔越發深邃。兩人再度僵持片刻,鳳瑤終是按捺心神的再度道:“皇上不願說,我自是不強逼。只是,衛王此人,似也野心磅礴,略是目中無人,皇上對他,自然也不得不防。”
淡然平緩的嗓音一落,百里堇年便稍稍鬆了瞳中的緊烈之色,隨即當即出聲,“瑤兒姑娘這是在擔憂在下?”
鳳瑤眼角一挑,對這突然入耳之言倒是略微牴觸。大抵是這話曾也聽過好幾個人言道過,且每人的語氣與反應皆是不同,是以,同樣之言被問得多了,心底自然疲乏應對,略是不喜。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在面上表露任何不悅,她僅是再度將目光落向了土丘下方那灌木的深處,淡道:“不過是相識一場,是以好心提醒皇上罷了。畢竟,比起衛王來,我與皇上認識得早,再加之我表哥對皇上最是親近,是以,我對錶哥愛屋及烏,自然也不願皇上受人算計。”
這話一出,百里堇年面上略是漫出了幾許黯然之色,卻又僅是片刻之際,他似又突然想通了什麼,再度放緩了神情,嘆息一聲,緩道:“是啊,相識一場,也僅僅是相識一場而已。只是這麼多年,朕倒是不曾遇見一名女子能如瑤兒姑娘這般,不畏懼在下,更也不對在下虛意逢迎。平生之中,見慣了諂媚,見慣了別有用心的靠近,而今聽得瑤兒姑娘這般善意提醒,在下倒也是心生寬慰,只是就不知,瑤兒姑娘這番提醒,是否也如其餘之女那般,略有心機,摻雜算計?”
他嗓音極是平緩,委婉得當,只是那話語的內容,則略微卷出了幾分不曾掩飾的探究,甚至是,委婉的質問。
鳳瑤眼角一挑,未料這廝會在這般境況之下問出這話來。也不知為何,這廝與前幾日倒是略微有些不一樣,至少,前幾日的所有拘謹尷尬,甚至呆滯笨拙,此際,竟是全然的蕩然無存了呢。
鳳瑤心底也稍稍漫出了幾分陳雜,目光再度下意識朝他鎖來,則見他眉頭竟又不知何時皺了起來,連帶那張俊俏的面容,此際竟也莫名的染了幾許風霜,彷彿剎那之間,這本是風華正茂之人,竟突然就老了好幾歲似的。
“我方才之言,自然是在真心提醒皇上。”待得沉默片刻,鳳瑤平緩無波的回了話。她僅是稍稍將‘真心’二字咬得略重,但這百里堇年其餘之言,她則是分毫不提。
百里堇年面色仍是渾然不變,那雙漆黑的瞳孔極是認真的朝鳳瑤鎖著,薄唇一啟,繼續道:“難得瑤兒姑娘會有這般真心,倒也的確是在下之幸了。而今,依照瑤兒姑娘所見,朕該如何行事?衛王心有不軌,鋒芒畢露,瑤兒姑娘認為,朕該如何對待衛王?是反目成仇,大肆打壓,還是,仍舊重在兄弟之情,忍氣吞聲?”
“此事茲事體大,我並無資格評判,更也無法回答皇上的話,望皇上見諒。”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鳳瑤便淡漠平寂的回話。
百里堇年目光再度朝她掃了一眼,面上仍無波動,也僅是片刻之後,他便緩緩將目光挪開,再度幽遠低沉的道:“瑤兒姑娘是無法回答,還是不願回答。又或者,你與國都上下之人一樣,也有意中立,以圖好生判斷在下與衛王二人,何人才會勝到最後?”
說著,嗓音微微一沉,語氣越發的幽遠厚重,“自打在下登基之後,朝中雖為安寧平靜,實則卻暗潮洶湧。前些年,衛王雖不曾在在下鋒芒畢露,看似恭敬,實則,卻與在下交往甚少,是以,在下對衛王,並非太過熟悉與瞭解。且父皇一日任由衛王在國都胡作非為,風流蠻橫,一日不將衛王徹底廢卻王位,流放塞外,在下這大英帝王的位置,便一日都無法真正坐穩。畢竟,父皇之心,太過深沉,在下是猜不透的,旁外之人,也猜不透的。只是,既是容了在下為帝,又何來還要容一個衛王在眼皮下蠻橫得瑟,縱是幹出些猶如皇族尊威之事,卻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呵,也許啊,父皇是擔憂在下膨脹,從而將衛王放於宮中,挾制於我。”
冗長的一席話,竟是被他以一種極是悵惘的嗓音道出。
這並不該是大英帝王該有的悵惘才是,遙想當初一路來這大英,路途之上,大英襲擊之人層出不窮,是以,當時她便心有篤定,篤定那大英帝王定也是腹黑冷很之人,手段了得。但如今啊,親臨了國都,親自接觸了這大英的帝王,才覺,這大英帝王,也不過是個兩方受制的可憐人罷了。狼人王座
“皇上許是誤會了,我的確有中立之意,只因我不過是個女子罷了,此生僅想安然活著,無心參與任何爭鬥。是以,皇上與衛王之間的事,我無心參與,更也不敢參與。只是,皇上既是將話都說到這層面上了,相識一場,我自然也是想向著皇上的。”
鳳瑤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漫不經心的出聲。
百里堇年面露幾許寬慰,目光再度朝鳳瑤望來,斂神一番,微微一笑,“瑤兒姑娘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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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瑤淡道:“自然是真。”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跟著稍稍一轉,“只是,如今我斗膽問皇上一句,皇上如今,可是當真覺察到衛王鋒芒了?”
百里堇年嘆息一聲,“都那般明顯了,何來覺察不到。在下也是奇了,衛王這麼多年都算是安分,怎突然之間,竟有這般底氣公然朝在下示威了。”
“先不論衛王為何突然有底氣朝皇上示威,就論衛王所行之事,皇上對他也不得不防,又或者,該出手時便該出手,一味隱忍,並非好事。”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她再度略微乾脆的道了話。
她心境通明,面色也淡然平靜,並無半許起伏。顏墨白算計上了衛王,她自然不會要衛王性命,但衛王與百里堇年這二人,終歸也是顏墨白之大患,是以,倘若這二人先行鬥了起來,且又不至於雙雙及早的亡命,如此,衛王惱羞成怒,許是更會急不可賴的助顏墨白攻城,而這百里堇年,自也會因衛王的挑釁而分散大半注意,從而對國都上下放鬆警惕。
如此,百里堇年兩兄弟雙雙而鬥,倒也並非壞事。
“瑤兒姑娘也是希望在下與衛王在這節骨眼上相鬥?”
百里堇年並未立即言話,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後,才低低出聲。
鳳瑤淡道:“並非希望,不過是提醒罷了,至於皇上要如何行事,自然也是皇上之事。”
百里堇年再度嘆息,“瑤兒姑娘雖是言之有理,但在下若在這節骨眼上與衛王暗鬥,如此,我國都之城,便危矣了。本以為瑤兒姑娘能看透這點,顧及大局,卻不料,瑤兒姑娘方才之言,終還是讓在下……失望了。”
失望了……
是嗎?
鳳瑤眼角一挑,突然之間,心神大動,突然莫名的反應過來,自己似是落入了什麼圈套一般。
正待緊急思量,便聞百里堇年繼續道:“想來普天之下的大英之人,誰都不願在這大周之軍攻城之際製造內亂,從而令國體不穩,變相助大英之人攻城,生靈塗炭。而那些唯剩的想讓國都自行內亂的,不是心有異心之人,便是,大英叛徒。衛王突然對在下變相示威,便已可初步判定衛王野心滋長,說不準便早已與有心之人勾結,從而,才能有如此的底氣,膽敢在在下與父皇的眼皮下目中無人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