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白到嘴的話終是再度噎了下去,深邃的瞳孔靜靜將鳳瑤的後腦勺凝了半晌,才平緩而應。
天色越發暗淡,冷風凜冽,一行人再度開始浩蕩行路。
道路略微狹窄,是以,策馬之際雖是想快,但也著實是有些快不了,只因身子一側是高聳的斷崖,一側則是波光凜冽的海面,如此慎人的環境,著實讓人不敢懈怠分毫。
待得天色全然暗下,三軍齊齊點了火把,天地之中本也是一片漆黑,然而便是如此,兵衛們手中那蜿蜒而動的火光則照亮了半邊天。
一路往前,晚膳也仍是在馬背上食用,好長的隊伍一宿未歇,任由吹拂在身的風越發的森冷涼薄,寒意刺骨,彷彿冷得要將人凍傷一般,然而即便如此,偌大的隊伍,也無人停歇,更無人拖累。
直至翌日清晨,前方道路終於被高山阻隔,無路可走,浩蕩大軍,也終於是全然停歇了下來。
海風肆意浮蕩,便是清晨都不曾消停,偌大的海面,則水波起伏,沸騰不止。而道路一旁的海面,密密麻麻的船隻並排而立,無邊無際,便是放眼望去,竟是有些看不到船隻的盡頭。
如此震撼場面,無疑驚得在場之人皆瞳孔瞪大,心神劇動,平息不得,饒是鳳瑤本是淡定,但面對如此之景,本是吹拂一夜而極是凍僵的臉,此際也忍不住漫出了幾許抑制不住的驚愕。
是的,驚愕。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隻並排而列在海面,毫無邊際,無疑是她此生從不曾見過的壯觀。
只是,這些船隻,從何而來?且停泊於此又是何意?
正待思量,顏墨白那柔和溫潤的嗓音已在耳側響起,“行了一夜,鳳瑤可累?”
這話極是緩慢柔和,關切之意分毫不掩。
鳳瑤順勢回神,稍稍側頭朝顏墨白望來,心口發緊,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忍不住起伏不定。
“這些船隻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率先開了口。
只奈何,這話一出,他面上卻無任何反應,那從容淡漠之意也是分毫不掩,似是對海岸的船景並無半許錯愕之意。
眼見他滿面平靜,似是無心回答之意,鳳瑤瞳孔微縮,忍不住再問:“你可是知曉這些船隻從何而來?”
這話剛出,突然,有道平寂得毫無平仄起伏的嗓音響起,“您便是顏公子?”
短促的幾字,嗓音並未攜任何情緒,卻是瞬時之際,鳳瑤驀地一怔,當即下意識回頭而望,便見一名青衫高挑的四旬男子正立在馬頭前。
鳳瑤目光越發而挑,只道是這人走路倒是無聲無息,方才她回頭與顏墨白道話之際,明明是未聽到什麼腳步響動,而今倒好,這突然之間,面前這人也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且就這麼徑直站定在了馬頭前。
果然,越是靠近大英,遇見的人也越是怪異,許是大英之人的確深藏不露,全然不可讓人小覷了去。
“你家公子安排你來的?”正這時,顏墨白那懶散慵然的嗓音已是漫不經心的揚出。
那青衫之人點點頭,面上並無任何表情,看似木訥,但若細觀,卻又覺這人面色太冷太冷,無端給人一種毫無感情的森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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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的確是公子吩咐過來的。且如今三千船隻已備好,每搜船可載一百之人,顏公子這十萬大軍,全然可被這三千船隻載著渡海,綽綽有餘。”僅是片刻,那人再度無波無瀾的出了聲。
顏墨白勾唇而笑,漫不經心的轉眸朝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隻掃了一眼,只道:“你家公子倒是費心了。”
說完,一手攬住了鳳瑤腰身,極是自然的抱著她躍下馬來,而後又回頭朝伏鬼一掃,那漆黑如玉的瞳孔再度朝那青衫之人望來,“十萬兵力雖是好載,但這十萬匹烈馬若是全然棄了,倒也可惜。”
青衫之人淡道:“十萬匹烈馬,自然不是小數目,棄了自然可惜。我家公子之意,是從大英之地撥出十萬烈馬與顏公子換這十萬烈馬,如此,顏公子等人僅需棄馬乘船,待上岸之後再騎公子吩咐人為你們備好的馬便是,而此地這十萬烈馬,我們自然得全數牽走。”
顏墨白輕笑一聲,嗓音突然幽遠厚重了半許,“若是如此,自當最好。”說著,嗓音稍稍一沉,“你家公子,倒是費心了。”
青衫之人只道:“顏公子客氣了。我家公子說,既是有些事與關係避開不得,他自然也不會真正袖手旁觀的不管,只是公子還說,他對顏公子並無其餘念想,但獨獨一事,望顏公子應允。”
顏墨白勾唇而笑,“你家公子在信箋上都不曾與我提過什麼要求,而今倒是要用你來對我傳話。”
青衫之人繼續道:“有些話,我家公子自是不便與顏公子明說,此番借屬下之口,許是容易傳達些。”
“說吧,你家公子欲如何?”顏墨白懶散而問,倒也著實未有久耗之意。
卻是這話一出,青衫之人便緩緩的垂頭下來,那雙平寂得毫無感情的瞳孔終是漫出了半縷起伏,隨即薄唇一啟,繼續道:“我家公子說,大英之帝終是公子交好之人,是以,望顏公子莫要太過……趕盡殺絕。”
這話一摞,不再言話。
顏墨白眼角微挑,輕笑兩聲,卻是並未回話。
一時,周遭氣氛驟然沉寂,顏墨白一言不發的開始牽著鳳瑤緩緩往前,待二人路過青衫之人正準備蹬船之際,青衫之人稍稍回頭過來,再度毫無平仄的問:“我家公子之意,顏公子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不是你家公子那等性子,是以,自然做不來心軟之事。我顏墨白行事曆來有目的,且只要目的一旦確定,決無更改。你家公子本也知我之性,便不該再來問我意見,更何況,此番之行本是兇險,我性命是否尚存都不一定,是以要那大英皇帝的性命自也不一定。但若,我一旦有機會殺他,我自然也是絕不會手下留情。”
瞬時,青衫之人眉頭極為難得的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