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如此的惱怒,並非是因許儒亦這番似要辭官之求,而是,太過惜才,又太過失望,是以,才會如此的心緒嘈雜,壓制不得。
此際不必看,也知許儒亦手中遞來的奏摺上寫的是什麼了。鳳瑤全然無心伸手去接,僅是勾唇微微而笑,面色幽遠磅礴,瞳中則積攢悵惘與譏諷。
“皇傅要辭官,可也全然決定好了?”
她強行按捺心緒,低沉沉的問。
許儒亦並未言話,僅是重重點頭。
鳳瑤陡然冷笑出聲,“許儒亦!你且捫心自問,你此番辭官,究竟是為了你許家,還是想徹底逃避本宮?本宮一直以為,你乃以大局為重,乃滿身忠骨之人,卻不料,本宮終是看錯了人。你許儒亦,不過是會被情打敗之人罷了,能為了區區一些情事,便可失了風骨,斷了往日你所承諾過的一切。也罷,最初你入朝為官,便是本宮強行請來的,如今你既是不願再為大旭效力,本宮也能理解,畢竟,你也算是為大旭盡心盡力過了,本宮不可再自私的要求太多,當以知足之心來看待你,感激你。但今日這辭官,你便要考慮清楚,一旦辭了,你此生之中,將全然與大旭朝堂斷了聯絡,日後大旭朝事如何,亦或是大事如何抉擇,將與你再無瓜葛。”
許儒亦瞳孔猝不及防的顫了顫,一時之間,仍未出聲。
鳳瑤凝他兩眼,目光越發的幽遠深邃,繼續道“你曾說你敬佩本宮在大盛兵力壓境時城牆一躍,也曾口口聲聲質問本宮你究竟有哪裡及不上顏墨白,而今本宮便告訴你,本宮與顏墨白,雖重情,但也能忘情,本宮與他,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亦如本宮,即便往日對司徒夙如何情深,也可全然將情放下,事態分明的與他對峙,亦或是與他在楚王宮中同處一地,再如顏墨白,即便最初不得本宮心意,也不曾對任何事意氣用事。是以,皇傅若非意氣用事的要辭官,本宮自然應允你,但若你因得不到本宮心儀而惱怒負氣的要離開朝堂,本宮,也無話可說。孰是孰非,抉擇如何,終是,只取決於你自己,但若皇傅是因後者離開朝堂,本宮,也會心寒。畢竟,你是本宮一手提拔起來之人,更也得本宮重視信賴,你若將為官與辭官如此兒戲,本宮,也只當是最初便看錯了你。”
嗓音一落,落在許儒亦面上的目光越發一深。
然而許儒亦並未言話,甚至待得時辰流走消散,半晌過後,他仍是滿面的複雜搖曳,一言不發。
鳳瑤心有煩躁,也無心再與他多言,僅是稍稍抬手,去接他手中的奏摺,卻是待得指尖握住奏摺,稍稍用力,許儒亦卻是將奏摺握得極緊,分毫不讓她抽走。
鳳瑤神色微變,目光再度凝在他面上,心緒微浮,正要言話,卻是到嘴的話不曾道出,許儒亦便指尖用力,將奏摺徹底從鳳瑤的指尖挪走,幽遠厚重的道“辭官之事,長公主可否再容微臣考慮兩日。”
鳳瑤眼角微挑,並未言話。
他眉頭稍稍一皺,幽遠黯然的目光徑直迎上了鳳瑤的眼,自嘲而笑,“微臣今夜之舉,可是讓長公主失望了?”
鳳瑤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淡漠平寂的道“何來失望。皇傅要訂親成婚,本是該行之事,皇傅要辭官而離,也是你之權利,皇傅不過是行你想行之事罷了,與本宮何來關係,再者……”
許儒亦面露繼續悵惘之色,不待鳳瑤後話道完,便極為難得的出聲打斷,“長公主不必多說什麼了,是微臣一時糊塗,即便長公主對今夜之事不滿,也是微臣咎由自取。是以這官位,微臣不願辭了。”說著,嘆息一聲,“如今,微臣也已想通了,既是不得求之人,那微臣便默默守護便是,攝政王能做到的一切,微臣,自然也能做到,且還能比攝政王做得更好。長公主只管行你想行之事便成,微臣默默守護在側便是。也望長公主知曉,若你累了乏了亦或是偶有脆弱了,隨時可讓微臣效力與幫忙,且長公主未看喜帖,許是還不知,微臣此番成婚,僅是納妾,並非娶妻。”
嗓音一落,深眼朝鳳瑤凝著。
鳳瑤面色則並無太大變化,神情淡漠幽遠,平寂無波。
“皇傅並非攝政王,也無需與攝政王比較什麼……”
後話未落,許儒亦仍是出聲打斷,“正是因微臣不是攝政王,未能如攝政王那般入得長公主心裡,是以,才更要比攝政王做得到。這些日子,微臣之舉讓長公主困擾了,日後,微臣定斂好心思,再不讓長公主牴觸無奈。這大旭,便由微臣陪長公主好生守著,便是微臣與長公主終是不能結為連理,但只要微臣能在長公主身側一直陪伴,微臣,也知足,且也該是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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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垂眸下來,莫名心緊的不敢觀鳳瑤臉色,他僅是朝鳳瑤彎身一拜,捏緊了手中的奏摺,話鋒一轉,“夜色已深,微臣便不多留了,長公主早些休息,微臣告退。”
鳳瑤靜靜的凝著他,未言話。
他也不耽擱,略微緊然蕭條甚至倉惶般的轉身出殿。
待得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殿外遠處,鳳瑤才眉頭微皺,面色起伏嘈雜,平息不得。
翌日,許儒亦來上朝了,且在朝堂上也不凝著鳳瑤出神了,反倒是猶如換了個人一般,溫和有禮,上奏時也與其平和,條理分明,整個人竟是極為難得的恢復了些往日那儒雅蹁躚的模樣。
幼帝極是高興,待早朝過後,便拉著許儒亦回寢殿去了,說是近些日子看書時有多處疑慮,欲讓許儒亦好生解惑。
鳳瑤並無太大反應,下朝後便依舊入得御書房批閱奏摺,而待一切完畢並回到鳳棲宮時,便見那黑的發亮的蒼鷹正揚著腦袋立在窗稜。
取了黑鷹腳上的信箋,入目之字,卷著幾許淡淡墨香,字跡雋秀之至,似是突然間竟莫名的掃走了滿心的沉寂陰霾。
信箋上,言道的依舊是行軍的進度,且還說此際離大英邊境僅有百里,但時至今日,卻不曾尋得找準邊境關卡之法。
鳳瑤心生疑慮,著實不知顏墨白如何會遇這等問題。
既是知曉離那大英邊境幾近百里,又如何不知大英邊境的確切位置?難不成,那大英的邊境隱藏在迷霧中,竟讓人找不準?
再者,顏墨白往日不是與大英東臨世家的東臨蒼熟識麼,便是不知那大英關卡的確切位置,自然也可詢問東臨蒼才是,又何能都要抵達大英了,竟還不知關卡位置?
那廝在出發前不是說萬事俱備了麼,可如今此事一出,他最初又是哪門子的做足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