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氣仍也是變得快,昨日還稍稍略有淡陽,但夜裡,便已開始寒風急驟,樹木搖晃,則是夜半三更之際,便下雪了洽。
那雪極大極大,便是呆在殿中,都能全然聽到那大雪紛紛而落的簌簌聲,且大旭紛飛毫不停歇,寒風呼嘯而動,也是不停。
待得翌日一早,大雪才稍稍減卻,寒風微微收斂,然而天地之中,早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絢亮刺目。
地上的血,約是積了一尺厚,落腳在雪裡,便能深深印下一個腳印來。
宮奴們急急忙忙的在路道上清掃,自天明便開始忙活,奈何大雪仍是略大,加之寒風拂動,清晨才掃過的路道,不久便再度被白雪覆蓋。
天氣突然就這麼冷了下來,天寒地凍,凍得人手腳冰涼,似是骨頭都在森森的發痛一般。
勤政殿內,大臣們稍稍比往日來得晚了些,大多都是頭上覆了一層白,臉頰發著白,吐氣之中,鼻間鑽出一大團白霧,涼寒之意盡顯。
鳳瑤攜著幼帝一道端坐在高位,處置朝政。
則待早朝過後,鳳瑤牽著幼帝的手一道出殿,則是行了不久,幼帝呆呆的望著廊簷外的飄雪,出神一會兒,而後便低聲恭敬的朝鳳瑤問“阿姐,怎皇傅這幾日一直不曾上朝,也不曾入宮來探望徵兒了?”
鳳瑤瞳孔微縮,並未言話。
是了,許儒亦的確已有幾日不曾入宮來了,自打那次他讓人公然在朝堂上請假後,便接二連三的找著理由不入宮了鈐。
她不知他是否因她的拒絕而心灰意冷,甚至連那皇傅的官位都不想要了,只是,終是不曾收到許儒亦的辭官奏摺,是以,心有牴觸,她地方也不願往深處去多想。
她僅是沉默片刻,隨即便按捺心神一番,垂眸朝幼帝望來,捏緊了他的手,緩道“皇傅這幾日家中有事,許得耽擱幾日才入宮。”
幼帝點點頭,面色並無太大反應,似也並未對鳳瑤這話太過聽入耳裡。
他僅是仰頭朝鳳瑤望來,那雙漆黑卻又稚嫩的瞳孔迎上了鳳瑤的眼,猶豫片刻,繼續道“往日時日,是徵兒不懂事,讓阿姐操心了。但如今,無論阿姐做何,徵兒都會站在阿姐這邊了。國師這幾日也一直在教導徵兒,仁義為民,體貼為親,阿姐乃徵兒最是親近的人,徵兒以後再也不可讓阿姐費心傷心了。”
冗長乖巧的一席話入耳耳裡,剎那便驚起了一片詫異。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未料自家幼帝會突然與她說這些。她雖知曉自家幼帝中蠱之後,性情略是變化,但卻不料,正值叛逆的他,竟也會,如此難得的與她說出這些話來。
心有觸動,一股股寬慰之意,也抑制不住的在心口蔓延了開來。
鳳瑤強行按捺心神,才故作淡定的朝他笑笑,放緩了嗓音道“徵兒能言道這些,阿姐最是寬慰。也望徵兒謹記此言,以後無論如何都要相信,阿姐不會害你,不會棄你,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旭,為了徵兒。”
這話到了後面,語氣變稍稍的厚重幽遠了幾許。
幼帝乖巧的點點頭,挪開了目光,猶豫片刻,再度道“阿姐,國師說要讓徵兒心懷仁義,不可自私。是以徵兒便在想,阿姐一直為徵兒與大旭操勞,卻從不曾為你自己考慮過。徵兒如今有話,不知可否與阿姐說。”
“徵兒有何話,與阿姐直說便是。”鳳瑤神色微微一動,平緩而道。
幼帝再度點頭,這才道“阿姐想讓徵兒安泰大平,徵兒也想讓阿姐健然安康,不必如此辛勞。阿姐與母后都是女子,母后尚且有父皇與太子皇兄護著,但阿姐卻無人來護。阿姐,攝政王並非良人,不若阿姐將他忘了吧。皇傅是好人,對阿姐也是極好極好,是以,阿姐讓皇傅當駙馬吧?如此,阿姐可將諸事交由皇傅來考量,這般一來,阿姐便可不必如此操心了。徵兒與柳襄,都是如此認為的,徵兒想讓阿姐幸福,也不想讓皇傅娶他那堂妹。”
鳳瑤瞳孔一縮,面色,輕微而變。
幼帝的這席話,無疑仍在她考量之外。
所謂的情愛與嫁娶,自家幼帝這般稚嫩,又如何清楚這些?是以,這些話,何人教他說的?甚至許儒亦要迎娶他堂妹之事,幼帝又是聽誰說的?
鳳瑤沉默片刻,稍稍壓下心底起伏層層的疑慮,儘量放緩嗓音,平緩幽遠的問“徵兒是如何知曉皇傅要迎娶他堂妹之事?再者,徵兒年幼,何能突然為阿姐終生大事操心了?”
幼帝緩道“柳襄與徵兒說的,說皇傅與他的堂妹訂親了,徵兒心有牴觸,是以便想讓阿姐將皇傅追回來,再者,皇傅這幾日都未出現在宮中了,想來該是因阿姐不喜他而絕望生氣了,徵兒不願這樣,皇傅是好人,徵兒想皇傅呆在阿姐身邊,為阿姐分憂。皇姐不知,你前些日子在大周未歸之時,皇傅日日都為阿姐殫精竭慮,那一切徵兒都看在眼裡的,皇傅心繫阿姐,阿姐可否稍稍接受皇傅?若阿姐當真與皇傅在一起了,有皇傅為阿姐處理朝政,處理一切,阿姐定不會這般累了。徵兒,徵兒僅是心疼阿姐,不願阿姐如此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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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稚嫩緩慢,語氣中夾雜的認真誠然之意分毫不掩。
鳳瑤心思幽遠磅礴,一股股複雜悵惘之感層層搖曳,僅是暗自嘆息一聲,平緩而道“有些事,徵兒還小,許是不能明瞭,有些感情,徵兒如今也許體會不清,但阿姐相信,待得徵兒長大了,便自然會知阿姐如今抉擇的一切都是竟敢深思熟慮得出的最好之法。是以,皇傅既是訂親了,我們便莫要再提及讓皇傅當駙馬的事了,若是不然,便該害了那與皇傅訂親的姑娘名聲了。”
幼帝眉頭一皺,面露幾分無奈與緊然,當即再度扭頭朝鳳瑤望來,眼見鳳瑤面色沉寂幽遠,執著堅定,他目光閃了閃,到嘴的話終還是全然噎了下去,待被鳳瑤牽著朝前走了半晌後,他才低低的道“徵兒知曉了。還是那話,望阿姐也為自己多加考量,徵兒,也希望阿姐能有人陪伴與輔佐,希望阿姐,能幸福。”
稚嫩的嗓音一落,二人已是行到了分路的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