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說得有些漫不經心,但若是細聽,卻也不難發覺語氣中夾雜的幾許幽遠與誠懇。
眼見他如此,鳳瑤心底的複雜之感越發搖曳起伏,只道是今兒的顏墨白倒是突然有些異樣,甚至全然與往常那雲淡風輕甚至圓滑腹黑的模樣全然不同了。
她神色越發一緊,開始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將他打量一遍,低沉而道“今兒的攝政王倒是與尋常不同。”
他漫不經心的笑,連帶脫口的嗓音都略微顯得懶散與應付,“有何不同?”
鳳瑤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今日的攝政王,對本宮倒無任何奚落與威脅,甚至還如此順從的應了本宮之意……”
顏墨白微微而笑,未待鳳瑤將後話道出,便已緩慢平和的出聲打斷,“長公主是覺得微臣今日,並未拐著玩兒的為難長公主,是以才覺,微臣今日與往日不同?”
鳳瑤下意識的噎了後話,深眼凝他。
他神色平和而又幽遠,只是瞳孔中的赤紅之色仍舊是減了他滿身的溫雅氣質,活生生的襯出了幾許倦色與慎人。
“微臣對長公主,本無傷害之意,更也無心為難。如今你與微臣已然身份迥異,想來長公主仍是會站在自己的立場,越發的對微臣敵對,是以,微臣不過是想有些事全然攤開說罷了,無心再隱瞞,再加之此番微臣與長公主即將分道揚鑣,而在這分別之際,微臣,也再度想給長公主留點好印象呢。”
分道揚鑣……
冗長的嗓音入耳,鳳瑤卻獨獨將這幾字聽得格外清晰。
心緒,也再度開始起伏搖曳,猙獰磅礴,一時之間,似覺心底深處突然缺了半許,空蕩蕩的,竟是極為不適。
她低垂著頭,不再朝他望去一眼,僅待沉默半晌後,才低沉沉的問“你願意放本宮走了?你前兩日不是說,要讓本宮勝了你五名精衛,才可讓本宮離開楚京?”
“微臣上次,的確那般說過,但如今,局勢不同,長公主又歸心似箭,微臣,又如何能再度將長公主圈在這楚京裡悶悶不樂?呵,微臣可是清楚記得,長公主方才在微臣面前,都已自稱囚徒了。微臣倒也冤枉,試問微臣從來都不曾將長公主以囚徒身份對待,卻是不料到頭來,仍不得長公主半許歡喜。”
鳳瑤瞳孔驀的一縮,心緒起伏搖曳,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待默了片刻後,她才陰沉而道“你如今乃大周帝王,又何必討本宮歡喜。你如今說這些,有何意思?倘若你當真願意放本宮走,本宮自會感激你,倘若你因你的立場不放本宮走,本宮自也能理解,這都是本宮的命罷了,怨不得誰。畢竟,國之面前,本無情義,更何況,攝政王若一直將本宮困在楚京,甚至滅了贏易的六萬兵衛,本宮也不能說什麼,更也不能說你不對。倘若本宮站在你的立場,甚至還有拓寬疆土之意的話,本宮若是你,自也會冷狠絕情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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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
仍是不待鳳瑤將後話道完,顏墨白再度平緩幽遠的出聲。
鳳瑤後話一噎,滿目複雜的望他。
他朝鳳瑤笑得柔和,薄唇一啟,繼續道“微臣曾經也以為,一人若要成大事,必得冷狠絕情,六親不認。微臣也以為,微臣以前,便已然達到那等境界,可柔可剛,可善可狠,甚至已滿心無情,為達目的,可全然不擇手段。只可惜,微臣如今突然發覺,一人若太過狠毒,無心無情,也不過是仇恨衍生下的只會咬人的惡鬼罷了,是以,微臣這段時間,一直想做個正常的人,做個有血有肉的人,只可惜如今,這種努力,似也變得已無意義,毫無存在的必要,呵。而今,無論長公主信與不信,微臣皆有放長公主離開楚京之意,今夜,微臣便已然讓伏鬼去準備馬車與挑選精衛了,明日一早,長公主便可領著徐桂春一家,徹底,離開這楚京,走陸路繞回你大旭疆土。”
就這樣?
他這話無疑是話中有話,而這些話層層入得耳裡,鳳瑤心底竟無半點即將離開的驚喜,反倒是心底越發的陳雜起伏,甚至厚重得難以復加。
什麼是他前段時間想努力的做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又什麼是他突然覺得那種努力毫無意義了?這人心思究竟如何?此番情緒如此波盪,又是為了什麼?
思緒翻騰搖曳,越想,一股股複雜疑慮之感便越發的濃烈開來。
鳳瑤瞳孔都逐漸有些不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無端的有些發緊與發顫。
待得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低沉沉的道“攝政王這些話,究竟何意?”
他微微一笑,儒雅如風,“微臣之意,是長公主今夜便可準備一下,明日一早,你便可隨大周精衛一道,啟程回大旭。”
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角也稍稍一挑,繼續緩道“對了,長公主回得大旭了,還望長公主莫要將微臣身份公諸於眾,也算是給微臣留條退路呢,沒準兒微臣一旦敗了,大周沒了,微臣若還有命在,倒還能回大旭繼續當個閒散王爺,混吃等死。另外,大旭朝臣,雖大多看似為牆頭之草,但也不乏有真正精明能耐之人,長公主回得大旭後,便去趟攝政王府的主屋,在那龍鳳燭臺的案桌下的第二個抽屜內,有一本冊子,上面記載的皆是朝堂各臣所有的軟肋,長公主一旦拿到冊子了,不愁,治不住滿殿的朝臣,更不愁滿殿朝臣不對長公主你全然盡心盡力。再者,婦人之仁,不易治好家國。長公主若要在朝堂立威,務必,多對朝臣們下套,對番邦下套,只要握住了把柄,長公主管起文武之臣來,自是得心應手。最後,微臣還得提醒一句,無論是三皇子贏易還是國舅,一旦到手,長公主不可多留,務必斬草除根,而那京都的柳襄,定也不可多接觸,若是長公主信得過微臣,回京之後,便暗自差人將攝政王府地牢中的柳襄,滅了。而許儒亦此人,雖有幾分能耐,但卻過於迂腐,思維言行略微侷限,雖可重用,但卻不可諸事聽他,誤了家國。”
極長極長的一席話,被他以一種極是平緩幽遠的嗓音道出,似在與她全然的傳授方法一般,又或是故友促膝長談一般,兩人之間,並無任何的鋒芒與敵對,更也無任何的牴觸與威脅,有的,僅是一種幾近於詭異的平和。
鳳瑤滿目發緊,極深極重的凝他。
顏墨白勾唇而笑,隨即懶散自若的將目光從她面上挪開,平緩而道“相識一場,此番離別之際,是以想憑微臣在大旭朝堂的經驗,給長公主一些建議罷了。離別之言,肺腑為真,無論長公主信與不信,微臣言盡於此,日後,再也不會給長公主建議,也未有……那機會了,呵。”
這話入耳,鳳瑤瞳孔一縮,心底驀的一痛,不知何故。
顏墨白則已無心就此多言,嗓音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晉安候已領霍玄在御書房門外跪了許久,長公主若是有空,可要去親自懲處那二人?”
鳳瑤眉頭一皺,神色越發起伏,“你如今願讓本宮處置霍玄了?你今日不是還當眾攔著本宮,有意維護霍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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