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八十里外的兇獸亂斗的緣故, 搭載著玄珏和清問的船停止航行將近兩個時辰, 在船上的負責人確定那場兇獸亂鬥不會影響到他們的航程之後,這艘搭載著無數貨物以及乘客的船才再次揚帆,向目的地——中央大陸的碎月城而行。
當船再次起航的時候, 在隔間內, 端坐在案几上的玄珏靠在窗邊,打量著在她視線內隨著船行而倒退的景色, 神色不變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睫羽微垂的玄珏享受著獨屬於自己的寧靜。
在隔間之外,感受到船揚帆起航動靜的清問歪了歪頭, 湊近塞壬,伸出食指隨意的戳了戳呆呆的看著他, 已經不會流淚的——或者說流出的淚已經無法化為珠子——塞壬的臉,有金紅色的血液沾到了清問的指節, 明明是溼潤的液體, 但是隨手一搓,那金紅色的血液便化為細屑自清問的指間落下。
原來鮫人在入魔之後是這般模樣啊……
此刻的清問, 就像是一個好奇的孩童, 用自己所知曉的能夠使用的方法探索著面前的鮫人, 而神思不屬的塞壬則是呆呆的坐在椅子內, 眼神迷茫, 對於清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冒犯的行為沒有半點反應, 直到塞壬被清問扣掉了他身上最脆弱的逆鱗之後, 塞壬才驚醒一般的抬起了頭, 皺眉看向清問,“你幹什麼?”
站在塞壬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對方的清問把玩著手中的金紅色的逆鱗,感覺到金紅色的鱗片比藍紫色的鱗片還要硬的清問偏了一下頭,神色平靜的回看了一眼塞壬,“不幹什麼。”
話音落下,清問坐回到了鮫人塞壬的對面,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的清問歪著身子,沒個正行的看著塞壬。
淡淡的瞥了一眼清問,對於清問撕扯掉他逆鱗的行為,塞壬沒有任何追究的想法,對於已經入魔了的鮫人而言,逆鱗和他正常的鱗片已經沒有區別了,在確定清問沒什麼需要和他說的之後,他緩緩的垂下了眼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與塞壬隔著一張桌子的清問靠在座椅內,微歪著頭,打量著面前的鮫人——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入魔的鮫人呢。
果然,閉塞的環境容易使得心靈變得單純,卻也容易讓心靈變得脆弱,他不過是在言語暗示的同時,順便撥動了對方藏在內心當中的陰暗面,就那樣輕易的讓對方入了魔,使得他都沒有多少的成就感。
這樣想著,清問不免覺得有些無趣的垂下了眼簾。本來清問還無比的期待著鮫人在這個世界上有所作為,可是靠著三言兩語讓鮫人入了魔之後,清問卻突然覺得百無聊賴起來。
果然這個世界上,能夠調動他心神而不會讓他半途而廢也只有玄珏了。
再一次意識到這點之後,清問歪了歪頭,隨即移開視線,不再打擾對方,給予塞壬足夠的空間去思考他該何去何從。
當船行到兇獸亂斗的海域的時候,兇獸雖然已經離去,但是卻還殘存著一些屬於兇獸的氣息,風將殘存的還帶著鹹腥的氣息傳了進來,熟悉的氣息讓鮫人從自己的世界當中回過了神。
側頭透過窗子,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以及劃過天空的飛鳥,面無表情的塞壬輕眨了下眼睛,本來已經乾涸的眼眶突然有金紅色的液體從內滑落,然而塞壬卻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眼眶滑落了什麼。
金紅色的液體劃出眼眶,自臉頰一路向下,最後從下巴滴落到塞壬的脖頸,留下淡淡的金紅色痕跡。
清問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塞壬的臉,在對方疑惑的看過來的時候,清問遞給了塞壬一個玉簡以及一顆拳頭大小的藍色夜明珠,還有一瓶療傷的丹藥,“玉簡內的功法可以隱藏你身上屬於魔的氣息,免得你連龍綃宮的門都進不去,至於夜明珠,它能夠指引你回到龍綃宮。”
“這個夜明珠……要如何指引我回去?如何使用?”收起清問給予的玉簡,塞壬打量著手中的泛著幽藍色光澤的夜明珠,抬眸看向清問。
“它能夠感知到鮫人的氣息,當它感知到鮫人氣息的時候,會由藍色轉變為白色,顏色越白,就代表著它距離鮫人越近。”
“那麼……”塞壬垂眸打量著手中的夜明珠,“為什麼它在我手中卻沒有變成白色?”
面對塞壬的問題,清問嘴角微勾,神色平靜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同時也打破了塞壬心底自己並沒有變的奢望,讓對方無法逃避只能夠選擇面對事實,“因為你入魔了,本質上已經算不上是鮫人了。”入了魔的鮫人本質上已經是魔的存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算得上是清問的同伴,然而清問願不願意承認這個同伴的存在,就只有清問自己才知道了。
對於清問的情況一無所知的塞壬睫羽顫了顫,清晰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鮫人的他咬了咬唇,在船將要遠離因為兇獸亂鬥而變得一片狼藉的海域的時候,塞壬抬起了頭,對著清問輕聲道了一聲謝,隨即在清問的注視下,縱身躍出了大開著的窗子,落入了他心心念唸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