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媽媽聽到這裡,生氣的將口中的瓜子吐出來“你們還真打算這麼幹了?!不行!我這輩子沒出過京!這回也不過是跟過來看看,可沒打算在這裡長住!我住不慣這地方,也不想離開京城!”
春瑛忙上前勸“娘,你聽我說…”
“我不聽”路媽媽紅了眼圈,“當日青姨娘陪著姑太太出嫁,二十年都沒能回京一趟,父母臨終也沒能見上一面。我們家若搬過來了,叫我的秋姐兒怎麼辦?康哥兒怎麼辦?難道真要一輩子骨肉分離麼。…”
“娘”春瑛有些無語,“你跟爹來一趟,除了時間長些,路上不方便些,也沒什麼難的,頂多每年都回京探望姐姐和二叔就是了。青姨娘回不了家,那是因為她身份所限,又要服侍姑太太。咱們如今也不做人家奴才了,想去哪兒不不是自己說了算麼?!”老實說,以青姨娘的忠婢性子,就算有權利選擇,也未必真會離開主人那麼久吧!
眼看路媽媽神色有些鬆動,春瑛忙加緊道“您想想看,京城貴人多,咱們出個門,都要小心會衝撞上什麼大官呀!皇帝呀。做生意做得好了,又要提防別人眼紅了算計。再說了,咱們家的出身,在京城是瞞不了的,不但要時常回東府請安,爹出去跟人談生意,也常常遇見熟人,奚落幾句是算不了什麼,就是心裡憋屈!何況那個腿風。…叫人拆穿了也不好!小虎如今大了,想要讀書,出人頭地,一個好環境是非常重要的。就算他自個兒用功,若是旁人嫌棄他的出身,瞧不起他,他也不好受呀?娘,在江南認得咱們的人少,只要離得遠遠的,咱們就能體體面面的過好日子,等買了宅子,接了小虎來,咱們也正經請一位學問好的先生來教他,單個兒教!只要他不是榆木腦袋,你還怕他沒出息?”
路媽媽直了直腰,雖不說話,瞧著已經有五六分肯了。
春瑛深知勸人要適可而止,也不多說,讓她自個兒想去。
路有貴睨著妻子,涼涼地插了句話“江南多好呀,你在京裡只能跟在太太們奉承,在江南自己就能當太太了!有多少人來奉承你!”
春瑛忍笑扯了扯父親的袖角,路有貴才撇開了頭。路媽媽瞪著他半天,一跺腳,站起身來“我累了,房間在哪裡?!把飯菜送過去!”春瑛忙扶著她到後院正房,姚嬸殷勤地倒茶鋪床,又給她捶腿,跟裡一串串的奉承話就出來了,春瑛知道姚家夫妻自從來了自己家,就一直處在不安中,生怕有一天又叫人賣了,不由得有些心酸,便對母親道“這是墨涵的母親,偶然遇上了,就接了過來。外頭那個是墨涵他爹。娘若無聊了,跟姚嬸子說說話也好。”又對姚嬸道“我娘只是想略躺一躺,我怕她睡過去,會誤了飯時,你坐著陪她說說話吧。”姚嬸笑著應了,她方才回到前面來。
路有貴見了女兒,挑了挑眉,“你娘在後面一定擺威風擺的正高興吧?”春瑛抿嘴笑道“娘不會太過份的,姚嬸在陪她,就是墨涵的娘,娘知道墨涵是小飛哥的人,自然不會把姚叔姚嬸當成尋常奴僕。”又將姚家夫妻到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路有貴點點頭“就衝墨涵這幾個月幫咱們家辦的事,也該這麼做。我還要謝他們夫妻陪你呢,你一個女孩兒家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雖有個荷嫂,到底還需有年紀的人陪著才好。回頭提醒我略一份禮謝他們。”
春瑛應了,父女倆重新坐下,商量起定居的事。
春瑛道“若說生活方便,買賣興盛,自然是蘇州城好,但這裡物價高,咱們家雖有些錢,也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不如在周邊的城鎮裡買宅子,若是田地價格不貴,再買些地也好,江南一年兩熟,棉花瓜菜也是種得的,哪怕是種桑樹呢,都不愁出路。”
路有貴沉吟,“你的話雖有道理,但咱們既要開牙行,總要在熱鬧興旺的地方開才好,不然那有生意上門?”
關於這點,春瑛早就有了腹案,只是還有些猶豫,生怕父親會有想法,又覺得不好意思,躊躇著不知該不該直接說出來?
猶豫再三,春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父親道:“其實……因為這兩三個月賺了些銀子,我……我就留意了一下附近城鎮的房價……常熟縣城有兩處店鋪,前店後宅的那種,地方還算寬敞,價錢也不貴,而且剛巧在河道邊上,往來極方便的。我想著……若是在那裡落戶,來往蘇州也還算方便,又離太倉州不遠,前往侯府的南洋船隊駐地,也不麻煩。”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父親的面色,迅速低下了頭。
路有貴哪裡還不明白?胡飛的田莊就在常熟縣裡,自家在那裡落戶,以後女兒出嫁了,來往自然是方便,哪怕是現在,胡飛還沒回來,女兒想照應他的田莊,也不成問題。只是他本人另有想法:“常熟雖好,但常熟布在外頭卻不如松江布吃香,為何不在松江置產?不然嘉定縣也是好的。我聽說嘉定棉布也極多,不亞於松江布,房價也不算太眚,且離太倉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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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臉紅了紅,小聲道:“嘉定,那裡的牙行把持著棉布買賣,只有當地商人可以做,外地人連找織戶收貨都是不許的,若是有違,定會被牙行派人打走。咱們進不去的。況且那裡的田地只能種棉花,不如常熟的田地,還能種糧食。”
路有貴倒不知道這些事,他也是聽別人說起,哪裡象春瑛是在周邊城鎮轉過幾圈的,聽到女兒這麼說,倒也沒堅持,只是仍嫌常熟太遠:“暫且在蘇州多做幾日買賣再說吧,這裡收布便利,又不愁找不到買家。”春瑛只好應了。
不多時,路有貴便到蘇州府衙門裡,領取牙行執業牌照。因他是京師人士,又沒落戶蘇州的打算,頗費了一番功夫,還請了侯府船隊的一個管事寫了信過來,並花了些打點銀子,終於在五天後,得到了官府的許可文書。
路有貴沒象春瑛那樣,不設牙行明鋪,只是打游擊戰。他想到女兒提過的嘉定牙行的做法,知道自己畢竟是外地人,若不正正經經想法子融入蘇州的牙行圈子,很難做得長久,於是便在蘇州府裡棉布牙行彙集的商業區裡買下一個前店後宅的院子,又請了之前做過交易的一個經濟做介紹人,請周圍店鋪的同行們到大酒樓裡吃了一頓酒,聯絡聯絡感情。
蘇州府裡專做棉布生意的牙行,早就聽說過“路二姐”的名聲,心中不是沒有想法的,但因為春瑛做的買賣規模不大,又得了伍笛的介紹信,承接的也是伍笛的貨源,加上她是女子,他們一幫“大老爺們”不好跟小女孩計較,方才沒做什麼手腳。
如今見她的父親識相,又表示願意跟眾人一同進退,便勉強接受了他們在本地開牙行,打算先看看路家的行事,再做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