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幾乎把這個女人給忘了,想不到她還會跳出來提醒人她的存在。二老太太板著臉,叫過春瑛:“去正院裡看一看,你們太太可回來了?叫她來管!鳳鳴丫頭也該說她幾句,跟這種人吵什麼!出門看到徐家的,讓她把那叫什麼水仙的,連主帶樸的一併捆了,送去正院發落!”
春瑛應了,放下料子出門,先通知了徐大娘,轉入正院,卻看到屋裡有人在說話,門外站著幾個丫頭,青鸞居然並沒有屋裡侍候。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青鸞的袖子,後者忙回頭噓了一聲,躡手躡腳拉著她往廊上拐角處來。
春瑛忙問:“屋裡有客?你怎麼不在裡頭侍候?”
青鸞小聲道:“太太不大高興呢,來的客人有些古怪,你道是誰?就是寄住在西府裡的那位范小姐。”
範熙如?她來做什麼?
春瑛離開侯府久了,雖偶爾回去辦事,到底不如從前在侯府裡住時知道的事情多,想著這位范小姐參加完選秀,已經在京中耽擱一年了,不是說跟幾個郡王府打得火熱,要嫁去其中一家做世子妃或王子妃的麼?怎麼還在侯府住著?就算是親戚借住,也太不客氣了。她父親是在任的地方大員,家裡又是世家望族,跟《紅樓夢》裡的寶姐姐不一樣,為什麼不在外頭買宅子?雖然侯府十分看重范家這門姻親,家裡也有足夠的地方人手招待,可她不會覺得這樣太不方便了嗎?
春瑛小聲問青鸞:“你可知道她來做什麼?”
青鸞搖搖頭:“她在屋裡說了半天好話,都是誇太太的,她的丫頭也跟著一唱一和,卻都不說來意,誰知道她要做什麼?”頓了頓,抿嘴笑著對春瑛道:“我可聽說了,你最近做了一件大事呀!”
春瑛眨眨眼:“大事?”
“可不是麼?”青鸞一副打趣的模樣,“不聲不響,就把一場風坡給平息了,還救了人回來。太太說不定要賞你呢!”
春瑛便猜想氏秋雁的事,這些大boss們果然是知道的,大概是因為牽扯到家生子家族,影響比較大,所以對她低調處理的方式感到滿意吧?她眼珠子一轉,笑道:“哪有什麼大事?定是別人以訛傳訛呢,你別理他們!對了,我過來是有事要稟報太太的,鳳鳴不知為什麼,在松頤院附近跟那個花水仙吵起來了,老太太聽了生氣,叫我來告訴太太,要好好說鳳鳴幾句,回頭徐大娘會把花水仙主僕幾個捆了來,讓太太發落。”
青鸞吃了一驚:“鳳鳴那丫頭,怎的老是跟那個女人生氣?我這就去稟報太太!”走出兩步,忽然停下,回頭對春瑛小聲道:“方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太太是真的有心賞你,只是如今你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凡有恩典,都是頭一份,再賞就要惹人閒話了,倒不如賞給你家裡人。你想法子給家裡捎個信,想要什麼恩典,快快商議了,來告訴我,我去跟太太提。”
春瑛訝然:“青鸞,你這是……”
青鸞微微一笑:“我跟秋雁都是在南邊買來的,無父無母,孤身一個在這裡,她得你相救,我看著也……”沒再說下去,只是低頭轉身進了屋。
春瑛在原地暗歎。東府倒是有好幾個在南邊時買來的丫頭,個人際遇不同,但在京中都是無依無靠的,她幫秋雁,本來只是打著留一個容易相處的同事,避免讓心思不正的人上位的主意,卻沒想到意外地獲得了青鸞的認可。青鸞在二太太身邊不如鳳鳴得寵,但也是二太太倚重的心腹之一。這回能得到對方的幫助,對她來說,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這個恩典,該怎麼選呢?她倒想直接球出府,可是太太明言是給她家裡人的恩典,是讓父母回京,還是求他們出府?或者是放了小弟……
春瑛糾結了,她早想過無數遍,只要找到合適的時機,不管胡飛回來沒有,都能藉口回家備嫁,求二老太太放自己出府。她自從到了松頤院,就一直在為那天做準備。而父母那邊,則最好是歇一歇,再由姐姐姐夫以奉養老人的名義接出去,如果姐姐再懷上一胎,也可以拿做理由。最麻煩的是小虎,他快滿七歲了,馬上就是能進府侍候的年紀,如果他的名字上了管家的名冊,就算她和父母都出去了,他也要留下來的。
既然是二太太要賞恩典,不如跟父母商量一下,先把小虎弄出去?
春瑛猶自思索著,便聽到腳步聲往屋外來,抬眼望去,原來是範熙如帶著雕欄出來了,臉上還帶著甜蜜的笑,回身請二太太卓氏留步:“二太太不必送了,熙如不敢當,今日得您款待,改日熙如定要做東,請二太太也嚐嚐我們家鄉的點心,還請二太太千萬賞臉才是。”
卓氏在門檻內停下了腳步,臉上笑得親切:“早聽說侄女兒從家裡帶來的廚子做的好點心,想來定是美味無比的。”卻沒答應什麼,也沒拒絕。
徐大娘帶著幾個婆子,捆著三個女人進來了,最前面那個儼然就是水仙,鳳鳴則一臉氣憤地跟在後頭。只是徐大娘見有外客,忙示意婆子們將人帶到一邊,然後拉過鳳鳴肅手靜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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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氏見狀,忙三兩句打發了範熙如,又命兩個媳婦子送客,便讓徐大娘帶了人進屋,目光掃過春瑛,頓了頓,笑道:“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你回去秉告老太太,說我會好生教訓她們的,請她老人家放心。”
大老婆要處置小老婆,心腹丫頭還牽涉在內,想必不希望有太多人圍觀吧?尤其不是自己手下的人。春瑛也沒興趣旁觀,很有眼色地笑著應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春瑛沒走出多遠,便看到範熙如與雕欄等在路旁,似乎在讚歎附近一叢花樹的美麗,送客的兩名媳婦子暗暗互視一眼,其中一人的神色便帶了幾分不耐煩。春瑛腳下有些遲疑,心想莫非她們在等自己?
果然一見到她出來,雕欄便笑著迎上來道:“春瑛姐姐,好久不見了!我早就聽說你在這邊當差,只是沒得空來看你。”然後有些埋怨地回頭看了範熙如一眼:“都是小姐!說什麼太唐突了,春瑛姐姐很忙的,不許我過來看你,其實我想你想得緊。”
範熙如瞪她一眼:“你當誰都像你這樣清閒呀?春瑛姐姐要做的事多著呢?”然後又甜甜笑著對春瑛道:“姐姐在二老太太屋裡當差?我正想去向二老太太起安呢,前些日子我家裡有事,總不得閒,她老人家去了侯府幾回,我都沒好生陪著說過一回話,心中實在不安。不知二老太太今日精神如何?現下可有空閒?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姐姐能不能替我帶個路?”
她們不是準備要走人嗎?春瑛不知道她們為何忽然對東府殷勤起來,之前她們一直是禮到人不到的,不過維持著親戚的禮數,今天倒有些奇怪。只是範熙如的語氣這樣謙卑,倒叫人不好拒絕了,春瑛只得道:“請范小姐別見怪,我因出來辦差事,也不知道如今老太乏了沒有,還要回去看一看才知道。”
正院裡傳來女人尖叫聲,倒把眾人都下了一跳。範熙如立刻笑道:“我好像還是太唐突了,跟著二太太從侯府過來,是一回事,但想去向二老太太請安,應該事先打聲招呼的。如今已經將近飯時,請春瑛姐姐回去替我說一聲,待二老太太歇過午覺,我再來打擾。不知申正下午三點)如何?”
春瑛心中暗歎她有眼色,面上自然是笑著應了,恭敬地陪著走了一段路,便交待兩個媳婦子要把客人安然送上馬車,才轉回松頤院的方向。
離院門還有二三十步路時,春瑛忽然聽到有人在說話,其中一人似乎是百靈。她心中嘀咕,百靈不是正在二老太太跟前侍候嗎?怎麼跑出來了?
這是松頤院門前拐角的地方,有幾棵茂密的大樹立在道路左旁,與兩塊四尺來高的假山形成一個小小的死角,院中的小丫頭或婆子媳婦們想要說些什麼私話,總會跑到這裡來,因此春瑛也沒多想,只是逕自往前走。
然而,一陣風吹過,帶來了幾個字,春瑛聽見其中有“銀錢”、“好處”之類的字眼,皺皺眉,飛快地避到了一根粗大的樹幹後。
這種事雖然很久沒幹了,但她的動作還是挺熟練的……
百靈正跟一個三四十歲的媳婦子說話,對方似乎是她姑媽,正勸她什麼:“……既是你管著,你悄悄兒拿些用了,別人也不知道。老太太天天吃參,考了幾條參須,難道還會去數不成?!”
百靈為難地道:“不成的,若是以前道還罷了,如今太太命改了新規矩,我們個人管的小庫房,每日取什麼用什麼,用了多少,都要詳細記下來,十日一查,每月一盤點,若是叫人發現東西少了,我就別想在這院裡立足了!姑媽別逼我,若實在缺銀子,我這裡還有老太太賞的幾件首飾,姑媽拿去當了,換了銀子去外頭買就是了。”
她姑媽哂道:“幾兩銀子頂有什麼用?!老太太用的都是好參,換了我們這樣的人,有再多的銀子,也沒處買去!我可沒逼你,這都是為了你爹的病,也是怪他沒福,明明是奴才命,卻偏偏生了這麼個富貴病,光是每劑藥裡的人參,就能吃誇一家子!若不是看在都是親手足的份上,我何必費這個心?!不是我說,你這丫頭守著個寶庫,明知道你爹受罪,也不願意救他一救麼?!”
百靈低下頭不說話,她姑媽生氣了,跺腳道:“我知道你為難,這都是那個叫春瑛的丫頭惹的事!明明是西府的人,卻偏到我們東府來佔肥差!如今還把我們的財路都給斷了!你們幾個又不是死人,怎的就叫她給轄制住了?!快想個法子把她弄走,免得她誤我們的事!
春瑛臉色一沉,盯著百靈,等著聽她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