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春瑛便道:“秋雁得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看過大夫、吃過藥了嗎?為何總不見起色?”每次這裡派人去問,秋雁的乾孃總說他還沒好,卻沒說具體的情形。
百靈有些遲疑:“這事我也不清楚,碧鵑曾去看過他,回來說他病得不輕,一張躺在床上沒法起身,渾身沒力氣,連飯都吃不下,請了大夫來瞧,也看不出是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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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又問:“碧鵑?我記得他是專門侍候茶水的,十天前才請了半日假,就是那時候去的麼?他與秋雁相厚?怎的平時也不見他提起?他去探望過秋雁幾回?若是十天前去的,興許如今已經好了也未知。”
百靈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碧鵑的姨媽就是秋雁的乾孃,她雖只去探過一回,但老子娘和哥哥嫂嫂都在府裡當差,平日裡要知道秋雁的情形,也是極容易的……”
春瑛眯了眯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東西府同樣都是以家生子家族為主的大宅門,男女僕役聯絡有親,牽一髮而動全身。碧鵑是剛從小丫頭升上來的二等丫鬟,在松頤園的丫鬟中並不起眼,容貌才幹都很平庸,倒是嘴巴挺伶俐,很會說話討人歡心,偶爾遇上二老太太心情好的時節,到那一眾祖孫婆媳跟前端茶倒水,插幾句討喜的話,也能得些賞錢。但二老太太對手下的丫頭向來管得嚴,這種時候是不多的,十天裡頂多有一兩回。碧鵑平時跟院中其他丫頭的交情也是平平,除了主人,在大丫頭們跟前也不算殷勤,從前秋雁在時,並不見她們特別親近。若秋雁的乾孃就是他姨媽,這倒有些奇怪。
春瑛叫過給自己打下手的小丫頭鸝兒:“你去問問,院裡有誰最近探過秋雁的病?可知道她病情輕重?”
鸝兒應聲去了,百靈忽然有些不安:“春瑛姐姐……你這是……”
春瑛只是笑笑:“沒什麼,我不過白問問。想來秋雁在老太太跟前也服侍幾年了,脾氣也好,對小丫頭們又一向照顧,難道除了碧鵑,就沒人去探望過她?我是才來不久的,倒也罷了,你們從前一處共事的人,怎麼也不關心一下?”心裡還添了一句:而且看人病得久了,便惦記起人家的位置來。
百靈漲紅了臉,嚅嚅地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也是怕……她惦記折老太太的差事……不能安心養病……”
春瑛微笑著點頭,沒再說什麼,兩人正相對無言時,忽然有人跑了進來,喘著斜了百靈一眼,便衝春瑛笑道:“方才聽說姐姐打聽秋雁的事兒,姐姐可是要派人去看她?我家住在她赴進,求姐姐賞我半日假,讓我順道回家去看看爹孃吧!”卻正是碧鵑。
春瑛不動聲色:“你十天前才回了一次,等幾天再說吧。”說罷便表示自己要換衣裳,請二人出去。
碧鵑只得照做了,出得門來,咬咬唇,便目中帶怨地瞥了百靈一眼,百靈原本板著臉個臉,見狀有些惱了:“你看我做什麼?!不過是件小事,犯得著才聽見個聲響,便急急跑來攔著麼?!”
碧鵑臉一白,但又慢慢漲紅了:“我攔什麼了?你這話我聽不懂!只是方才聽說,你想把自己姐姐調進來頂秋雁的缺,憑什麼?!你姐姐不過是西府三小姐院中專做針線的,連端茶倒水都不會,侍候的又是那麼個上不了檯面的主兒,能調到咱們府裡當差,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還想肖想老太太跟前的差事,別做夢了!”
百靈冷笑:“也不知道是誰在做夢呢!平日裝成個老實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真該叫春瑛姐姐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兒!按理說,咱們院裡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才回了京,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老太太、太太和四小姐都是寬仁憐下的,卻慣得底下人都不知道禮數了!說話行事沒個尊卑!”
碧鵑心中大怒,她與百靈是一播提上來的,百靈不過是長她一歲,平日裡做事勤快些,侍候老太太又小心,因此大丫頭們一出嫁,老太太、太太居然就把百靈升了一等,而自己卻只能當個僕通丫頭。這回她看準了機會,等著要在老太太面前討個好,頂下秋雁的位子,沒想到這百靈居然橫插一槓!她不由得忿恨起來:“你是個知道尊卑的,因此總在四少爺跟前獻殷勤,我不如你!”
百靈臉色一白,便哭起來:“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不過是聽老太太的差遣給四少爺送過幾回點心,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哪裡就獻了殷勤?!青天白日,說謊的人,叫她嘴上長滿惡瘡!”
碧鵑氣急了:“你這人怎麼這般惡毒?!平白無故咒人?!”
百靈一邊抽泣一邊罵道:“我咒的是說謊的人,你心虛什麼?可見你是撒了謊的!”
碧鵑一揚下巴:“你不心虛,咒我做什麼?!我知道,你是嫌棄春瑛姐姐新來就佔了你的好位子,因此心裡不樂意,方才說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只怕是在諷刺她吧?”
“你們都給我住口!”春瑛換好了衣裳,走出門來,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你們都是老太跟前侍候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在院裡吵鬧,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也不怕人聽見!你們不嫌丟臉,我還替你們害臊呢!”這兩隻都當她是聾子嗎?在她房間門前大呼小叫!
百靈碧鵑都低下頭,氣鼓鼓地不說話。百靈時不時抽泣一下,眼圈都紅了。
春瑛見狀便上前柔聲勸道:“你老太太跟前也有些日子了,老太太自然知道你的為人,況且四少爺抄書的地方這樣近,老太太都看在眼裡的,別為了其他人幾句渾話,便在那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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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鵑臉色都變了,暗暗低頭咬牙。百靈的神情則放鬆了些,哽咽道:“多謝姐姐的話,我方才真沒有諷刺姐姐的意思。”
春瑛笑笑:“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頓了頓,又勸她:“你想讓你姐姐來頂替秋雁的位子,雖是私心,但為親人著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想得太容易了,秋雁若真的好不了,她的位子自然是從這院裡的二等裡頭選人頂上,要不然,就是老太太看中了誰,或是太太指一個過來,這都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只是你姐姐才進了針線房,這院裡又不缺做針線的人,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害了她?”
百靈聽得低頭順服:“原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我心裡有些不甘,若是叫碧鵑得了那個缺,倒不如便宜我姐姐。”心下卻有些懊悔,如果真讓姐姐過來了,那碧鵑在背後下黑手,不但保不住差事,隨時都有可能吃大虧呢!她抬眼看看春瑛,目光中隱隱有些感激:“多謝姊姊提醒。”
春瑛笑了笑:“你快回房去洗個臉,等會兒還要到老太太跟前侍候呢,別叫人看了笑話。”百靈瞥了碧鵑一眼,輕哼一聲,聽話地去了。春瑛這才轉過頭來看碧鵑。
碧鵑一身冷汗,目光閃爍,吱唔道:“姐姐若沒什麼吩咐……我……我也去了……”
春瑛淡淡地道:“先別忙著走人,有句話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