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潤店離李家莊也不算遠,尚在路家人可以自由來去的區域內,春瑛便把地址細細記下了,又與胡飛說了一會兒話。路媽媽催著讓胡飛趁雪停了快些起程,免得被堵在半道上,胡飛便依依不捨地告辭去了。
春瑛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回過頭來,卻忽然想起一件事:“爹,娘,你先回家去,我還要去十兒家一趟。”
路媽媽皺眉道:“不是要裝病麼?你跑她家做什麼?”
春瑛笑了笑:“我既然病了,總要有人告訴三少爺才好。不然等他再派人來,發現我忽然病了,豈不疑心的?自然是由小病開始,慢慢變成大病,這才可信嘛。王家……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傳話人了。”她固然信得過十兒,可是對其他王家人卻不能完全信任。三少爺會知道她和胡飛的事,王家的洩密嫌疑最大!她道不是怨些什麼,當初她雖是幫過王家的忙,可是上回被太太打板子,王家已經出過力了,到了莊上,也一直照應著她家人。她並不認為,對方還欠自己什麼,再說,十兒家裡也不過是王家大族的一支罷了,多留個心眼並沒壞處。
路有貴盯了她幾眼,便攔住要說話的妻子:“我們先回去,你在外頭也別待太久,不然真的病了,可就是自找罪受了!”
春瑛笑著點點頭,便轉身往莊頭的宅子走去,半路上遇到王二嬸打招呼:“春瑛丫頭這是上哪兒去呀?胡小哥可是走了?今兒倒是走得早。”她心想做戲要做全套,便“慘然一笑”:“是呀,可不得早些走麼……”便抬袖揩揩眼角,逕自繼續前行,看得王二嬸一臉莫名奇妙。
到了莊頭的宅子,春瑛正打算叫十兒,卻忽然聽見廳裡有個陌生的女聲在說話:“……不是沒見過,那樣的模樣兒,那樣的人品,又伶俐又會說話,還有真本事!小小年紀,就當上了掌櫃,除了平安,還真沒別人能比得上呢!大嫂子,這著實是樁好親事!你家十兒也到年紀了,與其再回府裡當差,還不如早早嫁了人呢!”
春瑛吃了一驚,忙走進屋,見是一個眼聲的婦人坐在王大嬸對面,年紀大約三十來歲,打扮得就像是體面的僕婦。十兒坐在她們下手,低頭不說話。
春瑛忙向她們行禮問好,王大嬸笑道:“方才還在家裡的,怎的從外面進來?這是十兒的五嬸,專程到莊上來看我們的。”
春瑛又向那位王五嬸行禮,偷偷瞥了十兒一眼,十兒對著她苦笑,便起身對母親和五嬸道:“五嬸說的這些,固然動聽,但我可不會光聽你說說,就答應這樁親事。我是見過他,可只見一面有什麼用?五嬸,你替我帶個話給他家裡人,就說……若是真有心求親,就叫他本人來見我,我有話要問他,他答得好,我才答應!”
王五嬸十分詫異:“喲……這……沒這個規矩呀!”
十兒冷笑:“什麼規矩?!他要向我求親,難道還不許我問他話?他有膽子向侯爺告狀,就怕我一個小女子麼?!”說罷也不理王五嬸的反應,逕自福了一福,便拉著春瑛回房間去了。
春瑛進了房,把送茶的小丫頭打發走了,才小聲問她:“方才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求起親來?你五嬸說的……莫非是木晨?!”
十兒臉微微一紅,小聲嘀咕:“可不正是他麼?誰知道他發什麼瘋?忽然找到我們家的人,說要向我提親,我五嬸就巴巴兒地跑來說了。”
春瑛盯了她幾眼,挑挑眉:“哦?我聽你這說話的口氣,似乎也有意動?”
十兒臉更紅了,羞惱地啐了她一口:“胡說什麼呢?!我才見過他一面,意什麼動?!若我真的意動,方才就答應了!”
春瑛笑道:“可你若是沒那意思,方才直接回絕就是了,還要見什麼面?”
十兒咬咬唇,有些落寞地走到炕邊坐下,苦笑道:“我也是心裡不安,才見一面,能說過幾句話?他忽然來提親,到底是打了什麼主意?本來……我覺得他還不錯,但細心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聽五嬸說,他如今已是綢緞鋪的掌櫃,前程似錦,可你和我心知肚明,上回他鬧得這樣大,雖然出面的不是他,但人多嘴雜,誰知道有沒有洩漏風聲?說不定他早就被主人家盯上了!如今他看似得意,實際上都是虛的,你爹當了幾年掌櫃,還不是說革就革了?!況且這一回他得罪的是太太,三少爺豈有不惱的?將來等三少爺繼承了家業,他還有活路麼?我們王家如今已經算是三少爺的人了,誰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與我們家結親,好彌補彌補,至不濟,也能賺到一大堆親戚。”
春瑛皺了皺眉,慢慢地在炕邊落座:“你這麼想……也有道理……只是你叫他來見面,難道是打算當面問他?他能說實話麼?”
“他就算撒謊,我也能從他的臉色上看出點端倪來。”十兒淡淡一笑,“我長了這麼大,也算是經歷過不少事了,憑他再伶俐圓滑,也不過比我大兩三歲,想要在我面前騙人,可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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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心理喀噔一聲,低了頭慢慢吃茶,心裡卻在猶豫:借十兒的嘴傳話,似乎不大厚道,反正外面大廳裡就有一位京城來的王五嬸,不如找她算了,不過事情大概還是要跟十兒說一聲。於是春瑛便緩緩地道:“今兒……三少爺教了我去,跟我說了一件事。侯爺打算把六房的慧君小姐許配給小飛哥,因此三少爺想讓我去做陪嫁丫頭,說將來若……小飛哥把我收房做妾,就讓我多幫侯府說好話。”
十兒愕然:“什麼?!侯爺糊塗了?!你跟胡公子都快談婚論嫁了,怎的又鬧出位小姐來?!還要你由妻變妾?!”她越想越不對勁:“這沒道理!若是六太太自己看中了胡公子,想要結這門親,倒還罷了,他家沒男人支撐門戶,想找個有本事的女婿也不出奇,可是侯爺親自插手這種事,卻再奇怪不過了!這又不是什麼體面的親事,他犯得著麼?!三少爺還親自來跟你說這件事?!”她冷笑:“不是我說,三少爺如今也越發不著調了!”
“可不是麼?”春瑛苦笑,“三少爺還說,這樁婚事是十拿九穩的,我不肯,他就生氣,說我不知好歹,還說若我不聽他的話,他有的是法子折騰我們一家人!我都快氣死了!”
十兒忙問:“那胡公子怎麼說的?我方才聽人說他今兒又來了。他該不會答應了吧?!”
“他怎麼會答應?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春瑛抬眼望望十兒,“你也知道,他比不得我們,從小兒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向來有些牛脾氣。三少爺若真的逼得緊了,他寧可魚死網破,也不肯受人脅迫呢。最近他可能不會來了,我家裡也是頭眉苦臉的……我真不知道改怎麼辦才好……”
十兒張張嘴,嘆了口氣,安慰道:“我瞧他不是無情的人,你們都好了這麼久了,他消了氣,就會回來的。只是三少爺真是太過了,咱們如今雖沒再侍候他,好歹也是舊僕,他就一點舊情都不念麼?!”
“三少爺怎麼不念舊情了?!”王大少一掀簾子走了進來,“他對咱們家算不錯了,你少說兩句吧,你五嬸還在外頭呢!你二嬸正陪她說話,叫她們聽見可怎麼好?”
十兒撇撇嘴:“她又不回去告狀!說我的壞話,她難道就臉上有光了?”
王大嬸瞪了她一眼,才對春瑛笑道:“好孩子,叫你笑話了,十兒今天是在鬧彆扭呢!她姐姐九兒快要回京了,因九兒從小就許給了她五嬸的孃家侄兒,兩家孩子年紀都不小了,他家打算等人一回來?;頹籩髯佣韉洌給孩子們辦喜事。十兒因此不高興呢。”
十兒冷笑道:“那黑小吉不是什麼好東西,成日在家在外頭閒晃,不肯幹活,還吃酒賭錢,姐姐嫁了他,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去年你們不是還說他是個好吃懶做的,打算退婚麼?若不是五嬸拼命攔著,這會兒早沒這樁事了,如今見人家的伯父成了大管家,又上趕著巴結
”怎麼說話呢?!“王大嬸聽得渾身不自在,有些尷尬地朝春瑛那邊望了一眼,春瑛只裝作埋頭嗑瓜子,好像完全沒聽見,她偷偷鬆了口氣,又罵女兒:”你小吉哥哪裡就壞到這個地步了?!不過是因得不到主人家賞識,沒覓得好差事,才會到處閒逛罷了。他如今已經得了一個正經差事,專管府裡粗使僕役和二三等僕婦的衣料採買,手頭上有點積蓄,又是將近二十歲的人了,為著二房在南邊待了這麼多年,耽擱了婚事,也不見他跟別的女子糾纏,我們在京裡時,他還常常問你姐姐的事,可見是個有心的。偏你這樣多話!“
十兒嗤笑一聲,也抓起一把瓜子嗑起來。春瑛在旁邊卻對她們話中提到的一件事留了心:”九兒姐姐不是聽說在二房四小姐跟前侍候麼?難道二老爺家要回來了?我還以為至少要等到明年秋天呢。“
王大嬸笑道:”原本是這樣,只是近來北邊不太平,說是清國的軍隊有些異動什麼的,我也說不清楚。二老爺原是在邊城當了許多年的文官,人都說他在那裡威望高著呢,把地方治理得安安穩穩的,皇帝為了獎賞他,才特地調到將他到江南富庶的地方去。如今邊城又亂了,皇帝只好再把二老爺調回北邊,橫豎還差幾個月就滿任了,也沒什麼要緊。“
春瑛眨眨眼,心到這位二老爺應該是被皇帝提防了吧?在邊疆重地任官時間長一些,這不算什麼,但威望太高就很有問題,加上出身侯府,想必在軍隊那邊也能說上幾句話。她記得二老爺是閤家在任上的,這種邊疆守臣,把家屬留在京師當人質,不是常識麼?”
如今這位皇帝,單從她打別人那裡聽到的話分析,應該是個疑心挺重的人,像慶國府這樣本就是世代勳爵的人家,又是國戚,還一門心思追隨他,不惜跟梁太師一派撕破臉,可是等梁太師的勢力被打壓下去,還沒完全剷除呢,他就已經開始提防侯府了。這樣的皇帝,怎麼會放心讓一個大臣長期在邊疆地區驅守,並享有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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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春瑛又試探地問王大嬸:“二老爺既是要調回北方邊城去,那太太小姐們也要跟著去吧?九兒姐姐還怎麼成親呀?時間來得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