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兒搖搖頭,握住春瑛的手:“不用了。這些我的叔叔和哥哥們都知道的,不用勞煩路叔。萬一叫府裡的人知道,以為你們家跟我們姓王的交情好,反倒連累了你們。你放心,就算沒了叔爺爺,王家還是王家!”頓了頓,嘴邊翹出一個冷笑:“你這樣的才是好姐姐呢,不像那個曼如!特地叫她娘來看望,還說曼如再三求太太饒過七嫂,可惜太太就是不肯,請我們不要怪曼如沒能盡力。我呸!騙誰啊?!她那時句句話裡有話,太太原本對七嫂只有三分怒氣,便叫她激成了十分!她以為沒別人聽見?!還特地跑來扮好人,誰信她!”
春瑛安撫下十兒,心想,曼如這回又使了詭計,踩著別人上位,如果真讓她翻身成功,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雖然自己馬上就要出府了,但十兒還在這裡,花軒裡還有幾個與自己交好的丫頭,她實在不應該為了自己的私心兒繼續放任曼如。更何況,看著曾經害過自己的人在侯府得意,叫她怎麼甘心?!
咬了咬牙,春瑛道:“太太如今把曼如當成了薄,我們說什麼都是沒用的,不如把事情告訴三少爺,請三少爺想辦法吧?曼如心心念念想的是做他的姨娘,可他對曼如煩透了。曼如回到府中當差,最頭痛的應該是他!”
十兒一想,果然如此,忙點了頭,打探得霍漪還未回來,便拉著春瑛去找三少爺李攸。
李攸聽了訊息,眉間打了三四個結:“又是曼如!我原看在她服侍了我幾年的份上,對她從輕發落,她若是聰明人,就該早早尋戶好人家嫁了,我說不定還會送她一副妝奩,沒想到她賊心不死,又來礙我的眼!”
一旁的立夏擔心地道:“三少爺,她這是要回來了?我們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院裡清理乾淨,她這時回來,萬一……”
李攸越想越氣,隨手一拍桌面:“我這就去見母親,讓她把那人趕出去!”
立夏小心地問:“三少爺……您這樣說了,太太真會答應麼?”她如今也算是浣花軒裡得臉的丫頭,心裡清楚得很,要是太太肯答應,早就應了,三少爺討厭她也不是一天兩天。
李攸聞言就有些洩氣,他都滿十六歲了,母親還當他是孩子般不解世事,生活起居,樣樣都要替他做主,之前因曼如事事順從,還天天去請安,母親就把她當成了心腹,自己若真的寧願惹母親生氣,也要把人攆出去,自然可以達成願望,可為了曼如一個小人物,讓自己和母親之間產生隔閡,實在是得不償失。
眼見著李攸臉上神色變幻,十兒有些焦急,埋怨地看了立夏一眼。
一直沉默的春瑛眼珠子一轉,便道:“我聽說曼如如今是在太太跟前當差,不回浣花軒,三少爺不用天天對著她,應該不會很難受吧?我就是覺得奇怪,她心裡既然抱著那些個念頭,為什麼會不回您身邊來伺候呢?難道她真的對三少爺您死心了?”
李攸沉下臉,過了一會,便冷冷一笑:“我知道她要打什麼念頭!真真可笑!她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母親不過是覺得她討喜,才留她在身邊,要真遇上正事,又怎會把一個丫頭看在眼裡?!只要我把話說明白了,難道母親還會硬把她塞給我?”說著往圈椅上一坐,雙腳擱到書案上,閉上雙眼:“不用管她,只當她是我母親養得小貓小狗,若是乖巧老實,就偶爾逗她玩玩,若是不聽話亂吠,就把她賣掉,母親又不會為一隻狗生我的氣!”
春瑛見他反應不如預想,有些失望,待腦子裡領會到他話裡的含義後,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十兒不服氣地上前一步道:“三少爺,您就這樣放過她了?!她……她做了這樣的壞事……”
沒等她說完,立夏便插嘴道:“十兒姐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曼如雖然不好,但她這次回府,也沒明著得罪三少爺,況且她如今是太太身邊的人,你叫三少爺怎麼做?但凡有規矩的人家,長輩身邊侍候的人,晚輩都要禮敬三分的。你這不是明擺著叫三少爺不守規矩嗎?你這樣不服氣,只是因為你嫂子吃了曼如的虧吧?說起來,你們王家從前沒少為難三少爺,三少爺肯讓你回來侍候,已經是大慈了,你還要如何?!”
十兒氣憤地瞪著立夏,後者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春瑛有些意外地打量立夏一眼,發現這個新升上來的大丫頭有點心計,只怕跟曼如有得拼。她猶豫著,要不要再勸說三少爺,但見了十兒的模樣,又放不下她,想了想,終於有了個主意。
她走近李攸,輕聲勸道:“三少爺,我從前也是這院裡的人,自然知道王家人幹了什麼好事,但如今王總管一走,王家人大多都失勢了,太太又容不下他們,他們對二少爺和王總管的怨念不輕。王家人多勢眾,又在侯府有多年的根基,您為何不能容下他們呢?現在他們快到絕路了,要是您伸一把手……”
李攸眼皮子一跳,微微睜開眼瞥向她,春瑛覺得有門,忙道:“您一天一天地大了,日後總要當侯府的主人的,手下也該添些人手。王家是老資歷了,規矩都是知道的,若能得到他們的忠心,三少爺日後要人使喚,也不必再發愁。我聽十兒說,太太不喜王家人,二少爺又生了王總管的氣,對姓王的家僕動輒打罵。您儘可問十兒,如今府中的王家人對二少爺是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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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把視線轉向十兒,十兒收到春瑛的眼色,早已知趣地跪下磕頭:“三少爺,求您救救我們王家!若您能寬宏大量,我們王家上下一輩子記您的大恩!”說罷重重地磕了七八個頭。
春瑛看得心疼,但也知道這是王家的好機會,只得按捺住了。
立夏一臉驚詫,忍不住道:“這如何使得?!三少爺,王家可是二少爺的人!”
春瑛忙道:“偏著二少爺的,都跟王總管一起走了,其他王家人不過是盲從,如今都恨著他們呢!”
李攸抬手止住十兒:“先別忙!你只是一個女兒,回去問了大人再來回話!”
十兒聽到他這麼說,覺得此事大有希望,不由得喜形於色:“謝三少爺恩典!”爬起來退到一邊,望向春瑛的目光中帶了十分感激。
春瑛回之微笑,忽又聽到李攸問自己:“春瑛丫頭大有長進哪!從前哪裡有這樣機靈?”心中一驚,忙笑著回話道:“這幾天我跟著表小姐在老太太跟前聽課呢,教得都是太太奶奶們治家的手段,真真是長了見識!我這樣粗苯的人,比不得少奶奶和小姐們聰明,因此只是學了點皮毛罷了。”
李攸聽得有幾分興趣:“哦?祖母都教了些什麼?你說給我聽聽?”
春瑛笑了笑,正想回答,忽然聽到外頭有喧譁聲。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報:“老太太暈過去了!”
李攸倏地起身,急步走出房門追問:“說清楚!怎麼回事?!”
那人慌張地回答:“二少奶奶去給老太太請安,不知說了些什麼,老太太就暈過去了!”
李攸跺腳,衣服都顧不上整理,忙忙往外趕。
春瑛與十兒對視一眼,齊齊跟了上去。
老太太的院子已經亂成一團,丫頭媳婦子們魚貫出入,送茶的,找藥的,報信的,回話的……屋裡屋外彷彿養著幾百只鴨子,熱鬧非凡。
在這一片熱鬧中,唯有正堂一角處,有一位華服麗人沉默地坐著,冷眼瞧著眾人的騷動,嘴角隱隱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她身後站著兩個丫環打扮的少女,容貌穿著都不俗。這主僕三人在這個場面中,顯得極為不協調,經過的丫環見她們無動於衷,眼裡都帶了幾分忿恨,可那華服美人卻一臉不在乎。
春瑛跟在三少爺李攸身後走進屋中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形。那美人見李攸進門,還皺著眉撇開臉,手上拽著塊絲帕,稍稍抬起欲遮住半邊臉。
李攸根本沒留意到坐在角落的她,徑自闖到了裡間,急問:“祖母如今怎樣了?身體要不要緊?”
安氏正坐在床邊擦眼淚,聞言忙抬頭叫兒子:“攸兒,快來看你祖母……”又接著擦淚,看得李攸膽戰心驚,侍立在旁的琥珀和瑪瑙見狀,忙讓開一條路,讓他奔到老太太床前。
老太太已經幽幽醒轉了,只是喘著氣,輕輕拍著胸口。
李攸低頭抹抹眼角,上前跪下,輕聲道:“祖母,您覺得如何了?好點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