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兒搖頭:“自贖就算了,還要太太點頭呢,不過靠自己過活,倒是還有些法子。”她扯回正題,“你看,我把王家的人幾乎都算上了,即便真要倒黴,也是有限的,若叔爺爺肯早些求了老太太恩典,給二姐說親,再把他全家摘出去,也能過個舒心日子,哪裡就到絕境了呢?二姐也是奇怪,她自小就眼光高,何至於為了救王家,把自己搭上?”
春瑛也想不明白:“難道王家比我們想像的要危險?財產什麼的,王總管要轉移出去也是沒問題的吧?錢少一些就少一些,一家子平安最重要不是麼?南棋這回是自己拿的主意,還是家人同意了的?”
“我們壓根兒就沒聽到風聲,但二姐方才說,叔爺爺是知道的,但沒告訴伯孃,生怕二少爺一回來,她就會逼二姐嫁二少爺作小……”十兒停下了話頭,慢慢站起身:“我明白了!是因為二少爺要回來!所以二姐才急著嫁人,還要把我捎上!”她咬咬牙,跺腳道:“她這是怕二少爺又打我們王家主意呢!真是的,早知如此,當初幫著人做什麼?!伯孃給二少爺做奶孃,是老太太指派的,誰也沒說王家人有什麼圖謀,是後來叔爺爺和伯孃自己糊塗,才陷在泥裡沒法脫身出來。鬧得如今這樣,還把我們這些老實人都連累了!”她越想越氣:“虧得我傷心了半宿!其實叔爺爺和二姐擔心的是他們自己家吧?說得好聽,其實是想藉著那姓周的錢財和官身,保住他家的體面?哼,我再也不管家的事兒了”!
春瑛忙安慰道:“算了,她有她自己的立場和想法,咱們只是在這裡猜,實情如何,也不一定能猜到。咱們且安心做我們自己的事,婚事就免了。等到小姐成了三少奶奶,咱們再回去求三少爺的恩典,只要不出格,他對我們一向很寬容。到時候還怕什麼呢?”
十兒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吞吞吐吐的,半晌才伏在她耳邊道:“我覺得……我昨兒聽東兒的口風……興許表小姐不會當三少奶奶……”
春瑛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千真萬確!”十兒幾乎要指天發誓了,“我真的聽到東兒和菊兒親口說了!表小姐似乎看上了另一家,好像是姓古……還是顧?也許是吳?當時我聽得遠,聽不清楚。”
春瑛立刻便想起了當年聽到的顧家:“這樣一來……就有些不妙了……”
“的確不妙,咱們都是三少爺手下過來的,若表小姐成了三少奶奶,那自然沒說的,可要是表小姐嫁了別家,我們陪嫁,那算什麼呀?”
十兒倒吸一口涼氣:“府里人人都說表小姐會嫁給三少爺,要是到頭來親事不成,侯府不是大大的丟了面子麼?三少爺會不會怪我們知情不報?那太太……”想到太太本就厭惡王家,她的臉色就有些發白:“春兒……咱們要不要……想個法子……躲過去?裝病什麼的,就像你從前摔了腿,就能回家休養上一年……”
春瑛想了想:“三少爺不會遷怒我們,要不等訊息確定了,咱們給他透個風?”他現在可沒有一點“背主”的罪惡感。
“但萬一表小姐被攔下了,真成了三少奶奶,她會不會惱我們?”
春瑛手裡絞著帕子,沉聲道:“那我們就先裝不知道,冷眼看看,見機行事。我今兒回去,就問我爹,有沒有裝病的方子。將來若是看著不好……”她看了看十兒,後者鄭重點頭:“明白。”
兩人手握手做了約定,都覺得心上壓了一個秘密,有些踹不過氣來,忽然有人敲門,才敲兩聲,南棋便開門走了進來:“關在屋裡做什麼呢?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十兒瞥她一眼,沉默地拿過包袱,看了看春瑛。春瑛笑著對南棋道:“正收拾東西呢,十兒心裡沒底,找我說說話。我們這就好了。”說爸繼續去收拾東西,十兒也搭了把手。
正忙著,小蓮花卻跑過來道:“春瑛姐姐,南棋姐姐,十兒姐姐,東兒姐姐那邊傳話來,叫你們先別收拾,說今日暫時不準假。”
春瑛與十兒面面相覷,南棋忙問:“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好的又不準假?”
小蓮花搖頭:“我不知道。”又轉向春瑛,“春瑛姐姐,我覺會你教的那個燉豆腐了,你來瞧瞧我做得對不對?”
春瑛看了看十兒,十兒起身:“我去打聽。你先去忙吧。”便走了。春瑛拉著小蓮花去廚房,南棋留在房中,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而此時在上房中,霍漪臉色鐵青,不管眼前的婦人如何賠笑哀求,都不為所動:“你回吧!往後也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我們霍家廟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請他另攀高枝去吧!”
婦人訕訕笑著,無措地看了看青姨娘,後者便勸霍漪:“蔡娘子也是被她小叔騙了,想必也是一樣惱火。小姐就莫惱她了吧?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了!”霍漪斬釘極鐵地道,“周管是那樁且不論,蔡老二這頭向我討丫頭,那頭便上別家求親,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的丫頭,比那些小們小戶的不知強多少倍!他看不上,我還嫌他糟蹋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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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娘子一臉愧色地賠笑道:“小姐恕罪,我們夫妻也不知道他居然會做這種糊塗事,回去我一定叫我們當家的好好教訓他一頓!小姐身邊的丫環,比外頭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尊貴些呢,不說模樣兒、性情,光是才幹、氣派,那些小門小戶的怎麼比得上?他常年跟南洋的土人打交道,把本國的規矩都忘了,當我們跟那些未經教化的土人一般不講究呢?!日後他得了官職,沒個能幹的賢內助幫襯著,哪裡能成?”
青姨娘聞言笑了:“你倒是個識貨的,不是我誇口,我們這個丫……”
“姨娘!”霍漪打斷了青姨娘的話,“那些話就不必說了,不管蔡老二是因什麼緣故做出這種事,我都不會把身邊的丫頭許他!讓他自尋妻室去!傳我的話,家下人等,凡是我霍家的家生子,一概不許將女兒許他為妻!”
霍漪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甚至毫不忌諱地明言不許家生子將女兒嫁給蔡管事,顯然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蔡娘子悄悄擦了把汗,絞盡腦汁想出幾件好事稟報霍漪,才讓她的臉色漸漸變得好看些,自忖事情已成定局,只得暗歎一聲,尋機告退了。
待她走了,青姨娘才悄悄打量霍漪一眼,小心地探問:“其實……小姐也不必太過生氣……蔡管事進京原本就是要娶妻的,自然要遣媒婆去找合適的人家,倒不是故意落主人家的臉面……”
霍漪皺皺眉,無奈地嘆道:“姨娘,你不明白麼?他既然早就看好了親事,又為何忽然開口討我的丫頭?原本我們就只說好了把南棋許給周管事,蔡老二是自個兒參進來的。他既然開了口,就該把那頭推了,可他不但沒推,還剛從這邊回去,便叫媒婆去那家行納采禮,他眼裡可有我?可有霍家?!”
青姨娘乾笑著住了嘴,霍漪還不罷休,又拿起桌面上的一封信,道:“姨娘再瞧瞧他先前找的都是什麼人家?六部七八品小官小吏的千金,軍中百戶家的小姐,至低也是京城近郊的鄉紳富戶,若是從前,他哪裡敢肖想這個?他既然打了高攀的主意,又怎會看得上我的丫頭?只怕是存了在外頭娶正妻,將我的丫頭納為妾室的想頭!”
青姨娘輕咳一聲:“小姐,這些話……”頓了頓,見霍漪丟開了信,便勉強笑著勸道:“蔡管事想必是這幾年見過世面,又經了些事,心大了,但他哥哥嫂子一家還在咱們府裡呢,倒不至於真做出忘本的事兒來。小姐命人去罵他一頓,他自然就知道該如何做了。就算我們放了他出府,也不等於他能丟開霍家攀富貴去,我們賞他一個媳婦,是抬舉他,他居然還敢嫌棄?!”
“罷了。”霍漪冷笑,“原本我聽你們說起這事兒,就不大同樣,春瑛在我屋裡雖然不算頂尖,卻也比別人強得多,以蔡老二的人才,著實配不上她!偏姨娘和管家都說,指一個大丫頭給他,好約束他不要忘了霍家的恩典,春瑛的老子又是個管事,嫁過去也算匹配,而做丫頭的能當上官家太太,便是天大的福氣了,春瑛一定肯答應。”她看了青姨娘一眼,後者訕訕地低下頭去,她才繼續道:“如今可怎麼說?鬧成這樣,難道還要委屈春瑛麼?何況春瑛本就不願意,真要強逼著他二人成了夫妻,竟不是恩典,而是害人了!春瑛服侍了我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姨娘就別亂出主意了!”
青姨娘臉上的紅霞一直蔓延到了耳邊,小聲說:“我也沒想到會如此……原是想著,春瑛父母都跟我相熟,若是替他們說成了這樁親事,他家攀了門好親,也不枉我與他們相識一場。蔡管事雖說年紀大了些,人卻是極能幹的,春瑛只見他一面就斷然拒絕,是因為她年輕不懂事,不知道這樁親事的好處……”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那些“好處”剛才都被自家小姐推翻了,不由得有些窘迫,半響才道:“罷了,春瑛不肯,這事兒蔡管事也做得不夠地道,索性便抹了吧……”
“自然是抹了!”霍漪重重地放下茶碗,“叫底下人少議論這事兒,周管事與南棋的親事,叫他們兩家自理,等風聲過了,再叫南棋回家待嫁!蔡管事那頭,就別理會了!少他一個,我們霍家也不會倒!”
青姨娘聽了,不由自主地紅了眼圈:“委屈小姐了,若是從前老爺太太還在時,底下的人哪裡敢生出這樣的心思?都是我沒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