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喜出望外:“當真?二公子,您真是…”
“但我有條件!”胡飛打斷了他的話,“當初先母與我只打算找個地方落腳,原是想租一個月的,你堅持要我們付三個月的租金才許入住,我們共付了六兩。如今我只住了半個月,你便要我搬走,須得退還五兩五錢銀子。”
房主臉色有些尷尬,但還是應了:“行,我這就…”
“除此之外!”胡飛再度打斷他的話,“當初訂立租賃文書時,曾說好了,若是有任何一方不到三個月便要違約,就要賠三倍的銀子!如今是你違約了,你須得付我…二十二兩!咱現銀交易,你今晚給我,我明兒一早就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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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聽得目瞪口呆:“這…”當初他是想著這對母子不是被趕走就是被接回胡家,總不能真住夠三個月的,不過是盤算著多賺些銀子罷了,哪裡想到如今卻是他倒了黴。他心疼地悄悄算了又算,忽然高興地說:“即便要賠也是十六兩五錢!哪裡有二十二兩?!”
“歸還的租金是五兩五錢,另加賠償的銀子,怎麼不是二十二兩?真要認真算起來,這賠的錢數當是照全額租金算的,也就是總共二十三兩五錢。不過你當初肯將房子租予先母與我,便是幫了大忙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便只收二十二兩吧。啊,對了,屋裡還有些傢俱雜物,都是我那小廝收拾的,我不方便帶走,便都折價便宜賣給你吧,三兩銀子,連那二十二兩在內是二十五兩。你打算什麼時候付錢?”胡飛的語氣非常淡定,“你不願意?要知道這可都是白紙黑字寫著的,若想違約…就算鬧上衙門,你也討不了好!”
春瑛在外頭聽得目瞪口呆,房主在院裡早已傻了,隨即一臉憤然。明明是這胡二少歪曲了文書的本意,卻說得好像是大發慈悲似的。這屋裡的東西也值三兩銀子?!所謂小廝收拾過的,不過是新買了水桶、鍋碗等物,把原本的破桌爛椅略修了修,又補了幾片破瓦,再新糊了正屋的窗子罷了,連院子裡牆角處的雜草都沒清理,壓根兒就跟當初他們沒搬進來時一模一樣,這就要他三兩銀子,真是獅子大開口!
然而,胡大少爺的話又在他腦中響起,“別驚動旁人”、“不欲外人知道兄弟做了這等醜事”、“若是那人不識好歹鬧將起來,只問你的不是”、“若辦不到,你就給我把鋪子還回來,我另租給別人去”,句句都錐心得很。無奈之下,他只得應道:“好…我這就給銀子…”想到胡大少興許會補償他的損失,他心情好過了些,掏出兩張十兩的銀票,又將身上帶的碎銀湊齊了五兩,一股腦兒堆到石階上,沒好氣地說:“二十五!明兒一早你就滾…走吧!”說罷便氣沖沖地走了,看到門口自己帶來的人,他心頭又是一痛。早知道這胡二少這麼幹脆就點了頭,他也無需請人來壯膽了,雖然都是朋友,一頓酒錢卻是免不了的。這回真是虧大了,明天定要讓胡家補償才行!
他們一行人一走,巷子裡又恢復了平靜,但馬上又熱鬧起來。街坊們都在七嘴八舌地數落那房主不厚道,有一位老人拄著柺杖走到胡飛小院門口,高聲對他道:“胡小哥,這事兒是王家小子不厚道,都已經租出去了,怎能沒幾天就把人趕走?明兒我就去尋他老子,好好教訓他才成!”
胡飛淡淡一笑,上前安撫老人道:“松太爺不用生氣,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也是浪費,再說他是房主,有意要趕我走,我即便賴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他拿出幾塊銀錠,“這裡有五兩銀子,當初為我娘辦後事,多虧了各位叔叔伯伯嬸孃們的幫忙,這是那時欠你們的錢,還請松太爺幫著分還給大家,多的就算是我請各位吃酒的。我在這裡住了半個月,多蒙大家照顧,此等情誼…我終身不忘!他日有了機會,定要報答…”
“你這說得什麼話?!”松太爺生氣了,“你好好的孩子,都被逼到這份上了,大傢伙幫你,是因為你孝順生母又不擺架子,可不是為了這錢!你,你真是…”便有一名男子上前扶住他:“爹,胡小哥也是感念大家,才會還銀子的。你便替大家收了吧。”說罷又轉向胡飛:“我也看明白了,你家裡那有錢的哥哥是容不得你了,你走了也好,免得他再出什麼花樣。只是有了落腳處,需得傳個信回來,別叫大家為你擔心。”
胡飛眼圈一紅,低頭作了個揖:“敢不從命。”
松太爺嘆了口氣,有些難過地扶著兒子走回了家門,其他街坊們也上前跟胡飛說了幾句話,問些打算什麼時候走、到哪裡去之類的話,胡飛哪裡有什麼想法?一一笑著安撫好,恭送他們回去了。
這時,他才看到了站在陰暗處的春瑛和路二叔,有些意外:“小春妹子?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春瑛忍住鼻頭的酸意,走過去道:“我要走了…我二叔來接我,以後也不知幾時能回來,所以特地過來向你道別,沒想到…你也要走了…”
胡飛愣了愣,有些黯然:“我也是想不到…本以為房主即將小院租給了我,便不會忽然要回…”他嘆了口氣,抬頭望向二叔,勉強笑著行了一禮:“倉促之下,招待不周了,還請您勿怪。小春妹子與我相識經年,助我良多…”
路二叔笑著擺擺手:“用不著這麼客氣,你跟我侄女兒是舊識,便是我的朋友,只是不知該怎麼稱呼?”
胡飛猶豫了一下,才道:“小姓胡,胡…望山。”他選擇了以父親為自己起的表字為名。
方才房主說的話,有一句讓他上了心,胡飛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少,他無論做什麼,別人都認定了他是胡飛,跟胡家脫不了干係,實在麻煩得很。他可不想無論到何處,都被胡鵬找出來,便索性改了大號。春瑛那裡,稍後再解釋就是。不過她的二叔…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嗎?春瑛沒提過?他總覺得對方的眼中有些別樣的意味。他跟在父親身邊幾年,也見識過些世面,對看人還是有些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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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二叔眼神微動,笑道:“原來是胡小哥。說起來小哥有幾分眼熟,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方才我在外頭聽了幾句,也沒弄明白,你…似乎有些麻煩?可是跟家裡有什麼爭端?”
胡飛自嘲地笑笑:“家裡?我如今還哪裡有家?不過是孑然一身罷了。過了今晚,要到何處去,我還不知道呢。”他稍稍有些安心,大概是從前偶然見過,春瑛的二叔自然也是候府世僕,探望朋友時遇見也是有的。
“哦?”路二叔打量了小院幾眼,沉思片刻,“這樣吧,我家左近倒有幾處空院子,皆是我替別人暫時看管的,只有一對老夫妻守門,我不在家時,光憑他們二老,著實吃力了些。春兒又要住過去,實在叫人放心不下。你若不嫌棄,就隨我一起去,那裡地方不如這裡大,但門房還有一間空屋,也就是晚上要個人四處巡一巡,白日裡你愛做什麼就做去,我包你食宿。等你找到了棲身之處,再搬走不遲。如何?”
胡飛意外地看著路二叔,有些心動,春瑛早已喜出望外了:“二叔!你真是太好了!”她轉向胡飛:“胡公子,你來吧?我二叔不會趕你走的!”胡飛看著她,又看看路二叔,淡笑著點了點頭。
事情敲定,三人便約好,今晚春瑛先跟路二叔回去,胡飛留在小院裡收拾行李,等明日早上再走。路二叔將自家地址留給了胡飛,又再三說明了路線。胡飛不同於春瑛,對京城極熟,早就心中有數了。
當春瑛坐著馬車,隨二叔回到他的小院時,已經過了酉時。她還未吃晚飯,早已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幸好在雲想閣的那些日子裡,她也層捱過餓,因此還忍得住。
進了小院的門,她藉助月光看著眼前久別多時的房子,心中感嘆萬分。路二叔在後面樂呵呵地道:“你的屋子在西廂房裡,已經打掃過了。快收拾收拾,廚房還有些米麵和菜,隨便做點東西吃吧。我先去還馬車。”說罷跳上車轅,揚起馬鞭走了。
春瑛關好院門,便先將行李隨手放下,先去點燈。拿著油燈走進西廂房,炕與桌椅果然都打掃乾淨了,擺設雖簡單些,但女孩子會用上的鏡匣、臉盆、衣架之類的都齊全,衣架上搭了一大塊粗藍布,象個小屏風似的,後頭還擺了馬桶。仔細一看,都是新的。春瑛心裡有些為二叔的細心而感動。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她便跑到廚房去了,那裡有米、有面粉、有兩把稍嫌幹水的白菜,還有幾個雞蛋與一塊火腿,又在視窗處發現了曬過的魚乾。她手腳麻利地做了米飯,攤了雞蛋餅,蒸了一小碟魚乾,又煮了火腿白菜湯,二叔便回來了。他進門聞見香味,便笑道:“不錯呀,春兒手藝有長進嘛。”
那當然了,她在福寧街這幾個月可不是白過的,廚藝沒長進,只有讓程大娘挑剔的份。她將飯菜捧到正屋餐桌上,便請二叔一起吃來。也許是今天回到了親人身邊,她一時放鬆了,才吃過飯,便覺得身上累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路二叔忙催她去睡:“剩下的活只管交給我,你也辛苦了幾個月了。”春瑛有些心動,但還是搖搖頭,強撐著把碗涮了,胡亂洗了把臉,才回房匆匆睡下。
這一覺便睡道了大天亮,醒來時,太陽已經照進窗臺了。春瑛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深深覺得能一覺睡到自然醒,真是無比幸福的事。
她翻身起床,整理好被鋪,梳洗過後到了正屋,發現二叔不在。想來大白天的,他興許是進府當差去了。春瑛便開始盤算著,要在小院裡轉一圈,看有什麼活能做,順便等待胡飛。說實話,她忙了幾個月,一下要閒下來,還有些不習慣呢。
才清掃完幾間屋子,門外便傳來說話聲。春瑛以為是胡飛到了,忙丟下掃帚跑出去,結果一開啟門,便愣住了,忽然覺得鼻頭髮酸。
來的是路媽媽。
她在路二叔的陪伴下,站在院門口,一見春瑛便罵:“你這死丫頭,就是叫人不省心!”罵完卻又紅了眼圈:“冤孽!你就不知道爹孃有多擔心麼?!”
春瑛已經忍不住流出淚來了:“我知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說著便哭著撲過去,母女倆抱頭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