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忙開啟藍色小瓷瓶的塞子,掏出乾淨的帕子,倒了一點藥汁,輕輕擦在李攸的臉上。後者又是“嘶”一聲,她忙移開手:“很疼嗎?”
“刺刺的,比打上去還疼!”
“忍一忍吧。”周念柔聲勸道,“這藥極管用的,也不知三清從哪裡弄來,只需擦一點,不到一刻鐘便能消腫,外頭再看不出來。等會兒你拿回去,午後、晚上再擦一回,明兒就沒事了。”
李攸勉強點了頭,讓春瑛繼續擦藥,完事了,又讓她給周念擦。
周念笑著接過春瑛的帕子,非常熟練地給自己上了藥,連鏡子都不用照。春瑛本想誇他一句,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念少爺……你怎麼會有這些藥?好象還很熟悉……難道你經常能用上嗎?!”
周念一僵,收了笑,緩緩將手帕遞迴給她,便起身轉到書架前,沉默著。
李攸咬牙問:“二哥是不是常來打你?!”周念不語,他便憤怒地站起身:“我以為他只是叫人剋扣你的用度,再偶爾來奚落你一番,沒想到他還……你不該瞞著我!為什麼不告訴父親和我?!”
周念苦笑:“這又何必……你心裡也清楚,侯爺對你們三兄弟……都非常疼愛。他一直為自己在科舉上失利而耿耿於懷,便寄希望於你們兄弟,敬哥兒啟蒙晚了,已是來不及,你心思又不在學問上,唯有敞哥兒……他自小就會讀書,又中了舉人,侯爺就盼著他能高中呢,若是叫這一點小事,壞了他們父子之情,豈不是我的罪過?”
“小事?你說這叫小事?!”李攸氣得直跺腳,“念哥!你怎麼就這樣委屈?!我們讓你住到家裡來,可不是叫你受氣來的!尤其是他、他……”他重重坐回椅上,眼圈都紅了:“我不想你吃這樣的苦,我想幫你的……”他心裡難受,一直以後想要幫助的人,居然瞞著他這麼多事,似乎並不需要他,怎不叫他灰心?
春瑛在一旁聽著,又是氣憤又是心酸:“念少爺,你這麼做也太憋屈了。有些事不是你不告訴人就不會再發生的,你這樣不是縱容犯罪嗎?二少爺以為你不敢出聲,就會越發欺負你,搞不好有一天他要了你的命,你還沒處申冤呢!到時候侯爺就不會難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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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啞口無言,良久才回答一句:“至少……侯爺能少生些氣……”
“父親知道了,絕不會高興的!”李攸悶聲道,“他正想著替你們家翻案呢,若是做成了,你父親的冤情得以昭雪,你卻叫我父親的兒子害了,叫他如何面對?!你若是真的為他著想,就不該容忍二哥!我回了,你自細想去!”
他說罷就叫春瑛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春瑛看了周念一眼,見他低下頭沉默不語,想要說幾句勸他的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把食盒收好了,又拿了那瓶藍色的藥水。李攸回頭說了句:“藥就免了吧,我屋裡有。”春瑛只好把藥放下,跟在他身後離開了竹夢山居。
李攸在前面放重了腳步走著,春瑛左右看看,忍不住提醒他:“三少爺,你輕點兒,別讓人看見……”李攸這才反應過來,攏起袖子遮了臉,又回頭問她:“我臉上顯眼不?”
春瑛細細看了:“還行……那藥果然挺有用,已經看不見印子了。”
李攸稍稍放下心,繼續往前走,沒兩步便又停下。曼如迎面小跑過來,向他行了個禮:“三少爺,您可回來了,老太太那邊正催你去呢。”
“老太太?”李攸心下一沉,回頭望春瑛。春瑛忙問:“崔姐姐,二少爺在不在老太太那兒?!”
“聽說是在的……”曼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攸,“怎麼了?”
春瑛與李攸對視一眼,都在心中暗叫不妙:難道二少爺打算破罐破摔了?
春瑛不由得著急起來:“怎麼辦?這……”她小心地看了李攸的臉一眼,上頭的紅印子都消下去了,若是這時候告訴老太太真相,老太太會信嗎?
李攸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都黑了:“無恥小人!”
主僕二人在犯愁,曼如悄悄打量著他們的神情,低下頭千思百轉,小聲問:“三少爺……你不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李攸冷笑,“我倒要聽聽他會睜大了眼睛說出什麼瞎話來!”接著又回頭囑咐春瑛:“若有人問你,只說我是讀書讀悶了,到園子裡賞雪來了,因你被我趕走,沒在跟前侍候,並不知道我遇上了什麼人。方才是事,別到處說去,梅香那頭也不必說!”
春瑛不解,本想要問個清楚,但有曼如在場不太方便,李攸臉上又隱隱有些不耐煩,心想等事後再問不遲,便應了,然後主僕三人出發,往園外走來。
經過園門處,老遠便聽到哭喊聲,走近了,才見到一個婆子側坐在小屋前的臺階上,兩手扶著腰臀,嘴裡高聲嚎叫著,彷彿殺豬似的,另外兩個婆子則在一旁偷笑著竊竊私語,也不上前慰問一句,倒是有個小丫頭忙前忙後地從屋裡端熱茶拿藥油,又被那婆子支使著去找她侄女。
李攸皺了皺眉,腳步都未停就過去了,倒是那婆子嚎著嚎著,忽然見了李攸,立時住了聲,兩眼瞪得老大,一直盯著他。曼如小聲喝斥:“放肆!”她才慌忙低下頭,等他們過去了,才偷偷地再瞥向李攸。春瑛回頭盯了她兩眼,認得她是那晚見過的守園婆子,只是她抱著屁股在嚎什麼呢?難不成是摔了跤?地上的雪還未掃乾淨呢,人走上去很容易摔跤,看來自己也要小心啊。
忙忙回到浣花軒,李攸換了衣服,便去見老太太了。春瑛留在院裡,提心吊膽的,不知道兩個少爺——或者說是三個——之間的糾紛會不會把自己扯進去,老實說,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啊……
李攸一直到晚上將近一更天才回來,已是吃過晚飯了。春瑛遠遠地打量他的神色,似乎沒什麼異狀。她心裡暗暗著急,那件事到底怎麼樣了?二少爺告了狀嗎?解決了沒有?三少爺有沒有受罰?周念有沒有受委屈?二少爺有沒有被責罵?到底是個什麼結果呀?!
她自個兒在前院急的團團轉,可後院卻是一大堆丫頭圍著三少爺李攸轉,倒茶的、上點心的、換衣服的、侍候洗漱的、鋪床的、灌湯婆子的、點熏籠的……眾星捧月一般,還外帶兩嫦娥對著月亮噓寒問暖。李攸方才在老太太處一直繃緊了弦,小小年紀的,已經熬不住了,顧不上理會丫頭們的小意溫柔,匆匆換了睡衣洗把臉,便往床上一躺,睡了。
春瑛卻還在前頭等候訊息,看著正屋熄了燈,不上夜的丫頭們都悄聲回房,她才醒悟到今晚是不可能得準信的,只得熄了小廚房的爐子,回房間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