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英沒說話,只是扭了扭身體,撒著嬌。路媽媽忍不住笑了:“瞧你!都這麼大了,還象個孩子似的,你弟弟都比你乖巧!”頓了頓,她嘆了口氣:“為著專心照顧你,我把你弟弟送回孃家,沒成想他居然受了這麼多委屈!若不是因我懷了他,停了差事,家裡也不會清苦到這個地步,還被我弟媳婦瞧不起。原以為你進了府,家裡境況會好些,如今被那崔丫頭搶了差事,你又要看大夫吃藥,往後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本來想早點給你弟弟戒奶的,如今只好多喂些時候了。”
淳英小聲道:“我會幫著幹活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吞不下這口氣!”路媽媽咬咬牙,“本來告個病,遲些時候進府,也不是沒有先例,偏那管家娘子昏了頭,居然說你的病瞧著不能大好了,為免誤了差事,先拿崔丫頭頂上!哼,你的差事是你姐姐辛苦求來,上房指了名的!崔丫頭算哪根蔥?居然就敢頂上?!定是她們母女使得詭計!”
淳英咬咬唇。她不想進府當什麼差,但聽起來家裡的情況不太好,媽媽似乎很希望她有差事,該怎麼辦呢?她轉頭掃視屋中一圈,再想到大冷天裡,只燒了一個炕洞,還是她睡的那半邊,再想想媽媽晚上還要點著昏暗的菜油燈做針線換錢,她有些猶豫了。
小虎原本在吃奶,不知為何,還沒飽就把頭扭開了,路媽媽要再喂,他也不理,只是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嘴裡發出“卟卟”的聲音,吐出一個白色的小氣泡,抬頭看見姐姐,便咧嘴一笑,揮動手臂,往她身上撲過來。
淳英忙扶住他,他只是嘻嘻笑著,向她伸出雙臂,似乎想要跟她玩。路媽媽著急了:“我的小祖宗,快安份吃飽吧,我還要做飯呢!”見女兒對兒子做鬼臉,便輕拍了她一把:“去!別嚇著他了。你先去廚房燒水,再把米洗一洗。”
淳英扁扁嘴,再朝小虎做了個鬼臉,小虎根本不怕,只是咯咯笑著。路媽媽再拍女兒,淳英只好訕訕地起身,又聽到媽媽囑咐:“穿上那件棉襖再去。”她照著做了,才出了門。
來到對面的廚房,她看著眼前古老的灶臺,有些手足無措。
雖然在老家時,也見過類似的,但那時候她還小呢,早早就被大人趕出門了,等到再大些,老家的灶臺也換了煤氣爐,她可不太記得這玩意兒怎麼使。
大概是把盛了水的鍋放上灶,再放柴進灶洞,點火,就行了吧?先去找柴吧。
門邊就有一堆柴,鍋也有,她忙轉身去打水。
到了水井邊,她圍著那一尺來寬的井口轉了兩圈,心裡回憶看過的古裝劇裡的情形,估摸出了打水的原理,便拎起井邊放著的綁了繩的桶,往井裡丟去,然後再去轉動轆轤,升起水桶。結果一看,桶中只有小半桶水,心想麻煩點再打一回就是了,卻忽然想到,沒帶鍋出來,這桶又拿不走,她又不能放手,可怎麼辦呢?
正著急間,崔家姑娘嫋嫋婷婷地挽著一個籃子走出房門,見狀眨了眨眼:“春兒妹妹,你這是在做什麼?”
淳英回頭見是她,便乾笑兩聲:“沒什麼,打水呢。”心裡卻叫真倒黴。
崔家姑娘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撲哧一笑:“妹妹定是又忘了拿裝水的用具。”她溫溫柔柔地放下籃子,進廚房取了個小桶來,放在淳英面前。淳英有些訕訕地:“謝謝。”說罷就想把水倒進桶,卻又想起,她不能放手,要怎麼倒水?只好一手抓住轆轤把手,一手去拿桶,不料那裝了水的桶挺重的,她居然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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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桶就要掉回井裡了,崔家姑娘忙伸手握住把手,又在轆轤上不知扳動了什麼機關,那轆轤便定住了。她伸手將水桶拉過來,倒水進小桶,笑著捧起往廚房裡走。
淳英反應過來,連忙跟上:“我來就好。”
“妹妹先把井上的物事歸置好吧,這邊還是我來。”
淳英急急回身整理好井上的桶和轆轤等物,進了廚房,才發現崔家姑娘已經燒起火了,回頭看見她,又是柔柔一笑,遞過一個竹筒:“妹妹把火吹旺些,如何?”
淳英口中應著,接過竹筒,便朝灶洞吹,卻被一股黑煙嗆得幾乎燻倒。崔家姑娘微微笑了笑,細細教給她決竅,不一會兒,淳英便掌握了能吹旺火又不被嗆著的技巧。
回頭看看崔家姑娘,淳英有些胡塗了。這姑娘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如果她真的為了搶差事,故意害自己,那她現在又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呢?
崔家姑娘仔細地示範著淘米洗米的做法,似乎真把淳英當成是忘卻一切、諸事不懂的人了,還一再問她有什麼地方不清楚。
淳英當然都弄清楚了,有些不自在地道了謝,躊躇片刻,便試探性地問:“崔姐姐,我娘說我原本的差事是上頭指了名的,你能頂了去,是不是有門路?我娘剛才還抱怨呢,說是生了弟弟以後就沒再輪上差了,若你有門路,能不能幫我娘也問問?”
崔家姑娘臉色一變,手上拿著的裝菜籃子便啪的一聲掉落地上。淳英心道有問題,忙撿起籃子,故意裝作不解:“崔姐姐怎麼了?菜都髒了。”
崔家姑娘不自然地笑笑,接過籃子放到灶臺邊,臉色有些蒼白,眼圈漸漸泛上紅暈。淳英見狀疑心更重了:“崔姐姐,你沒事吧?我的問題……你是不是不方便回答?”
“怎麼會呢?”崔家姑娘勉強笑笑,“說白了,我哪有什麼門路?都是劉管事幫的忙。那位管家的方媽媽,是劉管事的親戚,因你是我們院裡的人,忽然病了,她一時擔心便找劉管事商量。劉管事大約是想著遠親不如近鄰,因此才薦了我去的。其實能幹這差事的,滿院裡,除了你也就是我了。”
“不對呀?”淳英歪歪頭,“不是還有劉喜兒和馮蓮姐麼?”她記得這兩位都只比自己大一兩歲,只比崔家姑娘小一點點,而且劉喜兒還是劉管事的女兒。
“你這丫頭真是什麼都記不得了。蓮姐會做什麼?除了玩她什麼都不懂,至於喜兒,她從小就嬌養,聽說她爹孃打算過兩年到外頭給她說親呢,我們怎麼能跟她比?”崔家姑娘雙手無意識地擺弄著菜葉,“這差事說是好的,其實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才這麼想。不過是粗使丫頭,即便劉管事要送女兒進府,只怕還瞧不上呢!”
“哦……”淳英點點頭,忽然道,“崔姐姐,那菜都快給你揉爛了。”
崔家姑娘低頭一看,慌忙把菜丟開,笑了笑,便說:“差點忘了,我還要買面去呢,你忙吧。”說罷便提起自家籃子匆匆走了。
淳英目送她的背影遠去,眯了眯眼。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不是她做了手腳,就是使了不正當的手段,不然她幹嘛臉色都變了?
不過……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