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抱著紫冰毫不避諱地回到清逸齋,把她安頓好了,方微笑著跟王妃告辭。
正碰上荷香端了碗酸湯進來:“王妃,醒酒湯。”
雲龍遲疑了一下,對紫雲道:“紫冰難得醉一次……”
紫雲搖手示意把醒酒湯拿下去,道:“那就讓她醉到夢裡吧。”
雲龍衝紫雲點頭致意:“多謝王妃!”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第四天清早,屋外起了薄薄的霧。紫冰起床後在臨近八王書房的月湖邊站定了。她抬頭看看尚未燦爛如蓋的銀杏樹,躊躇了好一陣。
因為那個黃袍加身的男人,她的人生才和這汴梁的一城繁華有了牽連。為了報恩,她來到這裡。從此她的心在這裡落地生根。她在這兒有了家、有了親人、有了牽掛。而今,為了維持這兒的寧和平靜,她不得不離開,甚至要犧牲掉自己。但她無悔!
她悄悄地穿過庭院、越過圍牆,回頭望了望南清宮三個字,遲緩地轉身走了。
時辰尚早,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商鋪的夥計三三兩兩地拆門板、掛幌子。杏黃色的布簾挑出了清晨的亮色。早點鋪裡升起熱騰騰的蒸汽,油鍋裡的餅子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緩緩地泛黃。早起的丫環在路邊採買新鮮的蔬菜,和挑擔的菜農討價還價。
紫冰從這些市井百姓平凡的日常中穿過,覺得內心平靜而安和。她不覺勾起嘴角,淺淺地微笑。一路迎著朝陽走到城東的新宋門外。
離城門不遠的十里長亭,皇城戍衛總管曹璨已經拿著文書在此等候。同來的除了兩個戍衛軍官,還有惟吉。
紫冰在曹璨準備的文書上簽字畫押。這是她被驅除出京城的憑證。紫冰望望城門,使勁地把指紋壓在上面,手指遲遲地不願與指紋分離。
惟吉知道她不捨,說:“時辰還早,不如再等等。”
紫冰回過頭,衝他輕笑道:“不會有人來。”
紫冰又轉過身對曹璨和兩個戍衛軍官道:“之前皇上問我,是什麼讓一個殺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今早,穿過街道的時候,我想明白了。我喜歡這座城。不管是行人的車轍聲、小販的吆喝、還是買賣雙方的爭執,都是那樣的悅耳動聽。我想,這就是家園。”
惟吉聽她說的忘情,眼眸撩開原本些許的羞澀直戳戳地望向紫冰。他看到,紫冰的眼中閃著朝陽的光芒。
“沒有人會破壞自己的家園。這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所在。我不想讓家園沾上血。”
曹璨點點頭:“我會一字不落地轉達給皇上。”
惟吉見紫冰孑然一身,連個包袱都沒有,近前道:“就算要乾乾淨淨地離開。總得有個腳力吧。”說著就準備牽馬過來。
紫冰抬手止道:“不用了。我到渡口搭船南下。”
“盤纏總用得上。”惟吉說著便把事先包好的五十兩銀子塞到紫冰手裡。
“多謝!”
“你到江南有落腳處嗎?”
“沒有。”紫冰見惟吉有些無能為力的失落,道:“其實也不知道去看什麼,就是想去看看。”
紫冰又瞟了曹璨身後的兩個戍衛官一眼,似乎專門是說給他們去彙報的:“都說我應該是南省人,怎麼也得去看看家鄉是什麼樣吧。”
惟吉頗有些傷感,別離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紫冰見他緊緊手中地攥著把笛子不說話,微微笑笑:“以前喜歡簫聲和緩。現在卻覺得嗚咽聲聲要斷人腸了。倒是笛聲清脆悅耳。”紫冰又拱手衝曹璨惟吉道:“都好好的,我走了。”
曹璨見紫冰離去,湊近對惟吉道:“你就這樣?不抱憾嗎?”
惟吉坦然地笑笑:“以前看到她和雲龍公子並肩站著,心裡很羨慕。現在想來,這樣不遠不近地站著也挺好。起碼她回頭見我在身後站著,不至於太悽惶。”
惟吉說完,便依照《菩薩蠻》的曲調吹起笛子:“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聽到笛聲,紫冰停住了腳步。她抬眼望了望遠處的綠林、薄霧、村舍、高塔,回頭叫道:“惟吉——保重!”
這是紫冰第一次叫惟吉的名字,卻是這般親切自然,像是相知多年的朋友。只是才剛剛開始,就要離別。
紫冰本來緩步前行,她想多聽一會兒惟吉的笛聲。可是聽到“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一句,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下來。她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再說南清宮中,八王早上醒來,天已大亮。他揉揉太陽穴,納悶道:今天怎麼睡得這麼久?可還是睏意濃重。他本想再睡一會兒,可見窗外天色不早了,就索性起床披了外衣來到書房。他把書房的門窗都敞開著,試圖讓微涼的秋風吹散睏意,吹來些許的清醒。
八王在書桌前剛坐下,一封書信便映入眼簾。他趕緊拆開來看,是紫冰的筆跡。信封裡還夾著一個卦象。
紫冰信中寫道:皇上想讓寇準還朝來牽制皇后,以達到為太子保駕護航的目的。只是我等不到寇伯伯回京了。留個卦象給他。易經六十四卦,其中六十三卦皆有吉有兇。只有一卦全部為吉,那就是謙卦:亨,君子有終。
八王見信中除了寇準,再沒提別的,忙在桌上另行尋找。唯有一顆象棋代表士子的棋子,靜靜地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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