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還是不敢。
葉濯很滿意她的表現,臉上的怒氣又收了收,甚至帶著一絲勸慰:
“關家貪墨,陛下已經掌握了證據,只待時機合適,關崇便會被逐出內閣。”
“而這貪墨的證據中,有一項關乎地方水利撥款,涉及戶部,正是你父親經手的。”
榮儀貞略過榮淮的名字,認真問:“所以,關家真的貪了嗎?”
外祖父在時,與關崇一武一文,時常不對付。
可昭平侯府有難,滿朝多得是趁機踩舅舅一腳的人,卻只有已被逐出內閣的關崇還願意為鄭家說話,求陛下輕罰。
榮儀貞死後到處飄蕩的時候,才知道關家偷偷為昭平侯府設立排位供奉。
那其中,甚至還有榮儀貞的名字。
她還見過關崇獨自在月下,與一處空位對飲。
他用長滿了老年斑塊的手,顫巍巍為對面斟酒,口中唸叨著:
“棠柏,說到底,我還是不及你有福氣。不過,也幸好落到這般境地的人是我,若是你那個暴脾氣啊,只怕……哈哈哈。”
棠柏,是外祖父的字。
榮儀貞當時不知道關崇為什麼覺得去世的外祖父有福氣。
直到不久後,關家舉家獲罪。
她飄在關崇身邊,陪他眼睜睜看著家族凋零,後輩兒孫或病或死,府上人或求饒或倒戈……
那時她才明白,關崇與外祖父,雖然鬥了一生,卻是難得的神交好友。
她不相信外祖父的友人,會是朝廷的蛀蟲。
葉濯伸手為她添茶,素白修長的指尖點過碧藍的汝窯瓷,清透的茶水進入盞內,氤氳出熱氣,茶香四溢。
須臾,他嗓音溫潤,緩緩道出:“陛下想讓關崇是貪官,他就是貪官。”
“相反,若陛下想讓關崇是個清官,那關崇就是貪了半個大雲江山,後世史書上也必有筆墨讚揚他為官清廉。”
“我這樣說,你能聽懂嗎?”
榮儀貞滿眼悲涼,沒有做聲,只是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默默點頭。
她當然懂。
就像昭平侯府獲罪時,安禾大長公主的駙馬以幾箱賬冊揭發舅舅夥同秦家勾結戈勒、倒賣軍需。
無論舅舅做沒做,只要陛下需要,自然有人能源源不斷為此提供確鑿的證據。
榮儀貞不說話,手指捏住衣衫的一點布料,搓了又搓,半晌問:
“讓關崇一人頂罪,留下其餘關家人,可能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