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是他希望的,那就成全了他吧——
蜉蝣看一眼精緻的酒菜,毫無食慾。她不需要吃這些,過去不需要,現在就更不需要了。
成親之後,唐玉章憑自己的本事把唐家的匠業擴出了國門,做到鄰國去。
包括唐念在內的唐家精英們忙得四腳朝不落地,早就忘記了閣樓裡還供著一位家神。只有唐玉章在夜深人靜無法入睡之時,會隔著鏡湖眺望閣樓的方向。
閣樓頂端有一盞燈,以鏡子為託,併兼聚光,明亮得堪比天上的月。
羅天一是他重金委託的守燈人,也是負責照顧家神的人之一。不過,現在閣樓裡就只剩下一盞燈,還有羅天一了吧?
唐玉章在夜風中舉起一杯酒,輕輕倒下。
天剛亮,閣樓服侍的侍女就帶來了羅天一瀟灑得差點就認不出寫了什麼的手書。
她站在唐玉章的書房門口,等神色匆匆的各分造處管事離開,才把手書遞到忙得沒空抬頭的唐玉章手邊。
“掌家,羅先生走了。這是他的手書。”侍女退到一邊。
唐玉章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又開始繼續翻著賬本和圖紙忙碌:“我就知道留不住他,他感興趣的從來就不是我唐家。”
“……”侍女一臉難色,“掌家,奴婢已經盡力挽留了。”
“我知道,我不是在責怪你。”唐玉章終於抬起頭來,如玉的容顏上帶著淡淡的笑,沉穩如山。
侍女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也顧不上有其他小廝和婢女在場,直挺挺就跪了下去。
“掌家,還有一件事……”侍女的話剛說了半截,眼淚就止不住落下來。她用力捂住嘴巴,伏在地上,雙肩顫抖。
唐玉章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是什麼事,他揮退書房裡的所有下人,見房門緊閉才道:“你不必害怕,是家神走了,可對?”
侍女一怔,一臉淚花的抬頭,全是錯愕。
“奴婢有罪!”她哭得更兇了,家神是怎離開、何時離開的她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今早去服侍的小姑娘來說家神不見了,她急急去檢視供奉在中堂的鏡子,果然沒了。
正愁不知該如何說,羅先生又走了,只丟給她一封手書,要她及時交給掌家。
一天之內就遭遇兩件大事,隨便拿出哪一件來,都是能丟活兒的大事!會被趕出唐家的吧?!
“請您高抬貴手,放奴婢一馬吧!”侍女越想越哭的兇,她還有一家老小要養吶!
唐玉章無奈苦笑,他親手扶起侍女,和聲安慰:“靈芝,你不必擔驚受怕。你的活兒依然是照看閣樓和明燈。不減工錢,也不會讓你離開唐家。”
“多謝掌家!多謝!”她破涕為笑,頂著張大花臉。
侍女走後,唐玉章臉上的笑容緩緩落下,最後化成苦澀,停在嘴角。蜉蝣,你終於走了——
心裡空了大片地方,難受得緊。
他難得的偷了個懶,將自己往椅子上一攤,睜著眼睛發呆。走了好,走了就自由了,沒人再惦記著要她去殺人、去做那些損陰折壽的事。
唐玉章揚起嘴角,鬆了口氣。
只是,眼睛怎麼模糊了?他抬手蓋住眼睛,掌心感覺到絲絲溼意——以為自己不會如此丟臉,還是丟臉了。
他不知道,此時的鏡湖裡,正坐著一個盯著鏡子的姑娘。
只是鏡子裡映出的並不是姑娘的臉,而是一個捂面而泣的男人。“不會是知道我走了就喜極而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