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重回清明,白霜對面的人正是在那段記憶中見過的妖怪——書筠。
但,是渾身染血的書筠。青絲如墨、面白似紙,就連就連唇瓣也透著白,一副孱弱的書生模樣,唯有那雙眼明亮乾淨,像是堅不可摧的寶石。
她身後,百鍊痛苦大叫一聲忽然消失,只剩一把閃著雷光的鐵錘“咚”掉在晷面上,白霜的腳邊。
她懷裡的角木蛟乾脆跳下去,對著百鍊的真身又踩又咬。
“白丫頭。”他忽然朝白霜的臉伸過手來,“你可看清楚了?”
白霜點頭,她看的明明是他的臉,可視線的余光中那些浸溼他月白色衣衫的鮮紅卻佔據了她腦中最大的一片地方。懸在他身邊的那隻筆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發出細細的“嗚嗚”聲。
書筠還沒碰到白霜的手又縮回去,拍了拍那支蹭他的筆:“我沒事,不必擔憂。”
“嗚嗚……”筆依然輕哼著,拱了拱他的手心,萬分不捨。它察覺到書筠周身纏繞的死亡氣息,不止是它,就連白霜都心知肚明。
在她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恰好聽見心裡的尾火虎低落道:“怎麼活了兩千年還不懂珍惜自己的命?一個書妖,元神大開大合是會死的!蠢貨!”
它雖在罵書筠,語氣中更多的卻是悲意。可惜,後者聽不見。
“白丫頭,我走後,這只不爭氣的墨荻就拜託你照顧了。”他抓住筆,遞到白霜面前,“它是我分裂妖元時因緣際會生出的小妖怪,來自於我記錄時的那股靈氣。雖沒什麼作用,以後修煉修煉,會成器的。”
“不去!我不過去!我要同你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筆上忽然長出兩條細細的小手,緊緊抱住書筠的拇指。
白霜抿了抿唇,沒理在書筠手裡哭得傷心的墨荻,她將書筠從上到下看一遍,目光落在他腳下的一攤血水上:“蔡……不,是書公子,你的傷,真的回天乏術了嗎?”
“妖怪的根基和命脈,在妖元。妖元大開,已是極損元氣,又大合,元氣耗盡。”他笑,全然不像是在說自己。
白霜忽然覺得那些血紅的刺目:“曌是上古大妖,能力遠在你之上,他能自救。百鍊也是,半妖半神的他你根本無法掰倒,何苦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苦守千年,只為等百鍊被人刺激醒來。
明面上,他是為了救曌,救這個曾和他一起為式神的大妖怪。可白霜看完那些被他寫在書卷中的記憶後,更覺得他像是在勸一雙老友和好。
可惜,這一勸付出的代價太大。
他知道百鍊醒來後勢必不記得曌,不記得那些過去,昔日孤傲的神器被玄家當劍使。而劍刃揮向的地方,是曌擺脫困境的希望。最不願看到這一幕發生、但又在等待這一幕發生的書筠,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若那人活著,定不願看見他兩生死相博。”書筠拉過她的手,把哭昏的墨荻塞到她手中,“而且,他們亦是我的好友。”
有火花從他身上的血跡裡劃過,書筠的生命開始迅速消失。白霜反握住他的手,酸了鼻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琮的後代,但是,謝謝你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