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倏地朝她的視線所及處看去,街道上車來車往,人頭攢動,哪有沈紓的影子?
他眼底倏然亮起的光芒慢慢暗了下來,語氣較方才多了一抹沉怒,“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不肖女!”
沈太太回神,她瞥了眼購物袋裡的核桃,“你若是這麼不待見她,那你天天拿這麼多核桃幹嘛?我們家喜歡吃核桃的人只有小紓!”
沈教授頓時沉默了。
“老沈,若是小紓肯回來,你別像上次那樣把她趕出門了成不成?一年多了,杳無音訊,她失蹤的時候肚子裡的孩子才剛滿七個月,這一想想,我這心裡就堵得慌!”
他闔了闔眸,素來熠熠的神色此時難得潰敗,“你以為我想嗎?養了二十多年的心頭肉,我不希望她如何出人頭地,可她怎麼就做出那等傷風敗俗之事!”
沈太太抹著眼淚說不出話。
二老的身影慢慢成了點。
顧如歸把紙盒遞給一直望向窗外的沈紓,“別哭了。”
“我沒哭。”阿紓的聲音很沙啞,卻沒有哭過的痕跡,“看到沒有我,他們也過得很好,我很高興。”
她頓了頓,又道:“沈家四代書香,家風嚴謹,我在子孫本已是另類,當年又做出那樣的事情……我已經讓他們蒙羞,所以並不奢求他們能夠原諒我,只是身為子女,不能侍奉在雙親旁邊,終究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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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歸擰了擰眉,車子在路口調了頭。
阿紓注意到車子變了方向:“你做什麼?”
“既然想念,那麼見見也無妨。”
“不行!我不能連累他們!”
“不會連累,跟著他們就好。”
聞言,她朝外面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提著購物袋在人行道上相攜而走的雙親。
這家超市離沈家有二十分鐘的路程,沈教授二人並未開車,而是步行回去,二人的腳步並不快,顧如歸開車始終與他們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這個距離不至於被發現,卻也足夠阿紓看清他們。
她看見他們在路上和迎面而來的鄰居打招呼,看見沈太太側身給丈夫整理領子,看見有腳踏車行駛過的時候,沈教授下意識地攬住妻子的肩膀。
在她印象之中,沈教授與沈太太從來都沒有互相表現過愛意,但她卻不曾懷疑過他們的感情,看著二人互動的細節,她驀地頓悟母親當初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的含義。
轟轟烈烈的只是愛情,細水長流才是生活的根本。
父母之間的感情不曾轟轟烈烈,可他們卻平平順順地相濡以沫了一輩子。
這樣久處不厭的感情讓人羨慕,可並不是每對夫妻都能擁有,在這世上,其實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想找到那個願意攜手相伴的人,很難!
看著二人走進小區,阿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回去吧。”
顧如歸凝眸看向小區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夜涼如水。
阿紓披著一件薄外套坐在露天陽臺上,想著剛才和笙歌的電話內容。
她說:“阿紓,今天向警官又旁敲側擊地問起你的下落,只是這一次我沒有瞞他。容教授說無論你現在心作何屬,但是當初的事情終究是你虧欠了他,無論結果如何,都應該給他一個交待。我覺得他說得對,在我看來,當年的事情中,向警官確實最為無辜,明明滿懷期待,最後得到的卻是毀滅性的打擊,你能想象如他那般灑脫隨性的一個人,這一年來卻耽於買醉的情景嗎?而那時候,容教授久睡不醒,可就算心裡再如何難受,他也從來不曾我面前表現過半分,每次看到他強顏歡笑抱著豆豆玩耍的時候,我都有種深深的負罪感。阿紓,向警官是個好男人,他不應該被如此對待。”
阿紓突然憶起不久前在醫院看到的向啟,與當初的意氣風發相比,如今的他的確如笙歌口中所說的那般沉寂了許多,那時候只顧著走,沒來得急好好思索他那時候的異常,現在仔細想想,當初他說出那句“當年在美國你答應我會考慮的事情,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是如何的心緒紛雜?
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雖然從來不意傷害誰,可是到頭來卻傷害了很多人,爸爸、媽媽、念念還有……向啟。
可是傷害既已造成,如何狡辯都只是徒然無功,不可否認,小歌說得對,當年的事情,她無論如何都得給向啟一個交待。
只是,該從何交待呢?
阿紓扯了扯唇角,望向一望無際的夜色。
夜色再朦朧,也有天亮的時候,可是心裡蒙了塵,還能擦乾淨嗎?
這一夜,她一夜無眠,卻不知道,她在陽臺坐了多久,顧如歸就在暗處站了多久,直到破曉之際,她終於倚著躺椅沉沉地睡過去,他才從角落處走出,順手掀了一張擱置在沙發上的薄毯走向陽臺。
露天陽臺上,顧如歸俯身用薄毯將阿紓包裹住,在晨曦中注視著她的睡顏。
沉睡的女人身子單薄,削瘦的小臉因為這些日子的調養難得有了些光澤,眼睫毛覆蓋在眼瞼上,落了一層淡淡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