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對江火的質疑,八爺倒是苦笑了一聲。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而坐在一旁的江致強,倒是道出了緣由。
“我雖然沒有接那個本子,但——我瞭解過整部電影。”
“我和你師叔成龍、李聯傑他們都聊過,接本子,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全世界都知道功夫,但除此之外呢?”
“沒了……”
江致強聳了聳肩,無奈的情緒油然而生。
很多人都以為,是先有的電影發展,後有的華人角色,但實際上,華人在美國電影中出現的時間,其實和電影的發明幾乎同步。
早在一八九五年的時候,愛迪生公司就拍了一部《華夏洗衣店場景》,而那部電影主要呈現了警察和華人洗衣工的追逐逃竄場面。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時候,因為《cusionact》,好萊塢銀幕上的華人形象,全都是苦力。
從一九一零年開始,‘yeoperi’成為了部分美國媒體的常見用語。
這個時期,大量的好萊塢電影依據唐人街的高犯罪率現象,創造出一堆華人反派角色。
傅滿洲,甚至成了系列。
在江火即將拍攝的好萊塢黃金時代,華裔女星黃柳霜在好萊塢的大多數時間裡,扮演的都是各種‘誘惑的妖女’,除此之外,各種華夏女人也會充任美貌、純潔的玩具娃娃,以供白人征服和賞玩。
在這些影片中,她們總是無法抵禦白人男子的騎士魅力,因為他們身上的陽剛、浪漫的氣質,根本就不是華夏男人可以匹敵的。
這些偏見一直持續到了七十年代,直到李小龍的出現,才從一定程度上修正了西方人心目中的華人形象。
《精武門》、《猛龍過江》、《龍爭虎鬥》、《天下第一拳》等影片在短時間內震撼了整個國際影壇,讓他們發現,原來華夏男人並不都是那種柔弱,光頭長辮子形象。
李小龍用生命,將‘kangfu’寫進英語詞典。
然而,他沒有料到,就在自己打破華人刻板形象的同時,也無意中給華人樹立起另一種刻板形象——那就是華夏人都能打,華夏人只能打。
這種刻板印象的出現,令成龍、李聯傑、發哥進軍好萊塢時,一臉懵嗶。
他們走著李小龍走過的路,也讓這個觀念繼續加強,從那時候開始,西方電影中又出現了這種俗套:
只要是華人出場,就一定是功夫高手。
這是一件好事麼?
不是。
《尖峰時刻》讓成龍大紅大紫,也讓他接過了李小龍的大旗,進一步改寫了黃色面孔在好萊塢電影中的陳舊定義,但歸根結底,他依舊是在保衛白人社會,同時不能對其構成威脅。
無論成龍多麼的孔武有力,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在電影中,依舊吸引不了白人女性的注意,或許這和當年的《海斯法典》有關,但——他其實還是個機器。
沒錯,即便成龍拿到了兩千萬的頂尖片酬後,他在好萊塢當中的形象,依舊是被功夫物化的高階機器,他不是一個人,不會談戀愛和顧家庭,他只能打。
而李聯傑也是一樣。
《致命搖籃》、《狼犬丹尼》、《致命羅密歐》、《宇宙追緝令》等影片中,也同樣是扮演武功高手的角色。
而在已經拍攝完的《木乃伊3》中,電影的場景只不過是從埃及變成了華夏,從法老王變成了龍帝,召喚出已經變成兵馬俑的部隊,想要再次統治全世界——
從功夫高手,又變成了好萊塢影片中的標準反派。
是的,他們和江火不一樣。
江火看不上《功夫之王》這個劇本,但對於他們而言,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十年了,形象已經定格了,他們沒法改變了。
成龍和李聯傑比誰都清楚,功夫就是一個死衚衕,但是他們沒有選擇。
從他們走上演藝道路時開始,他們就明白,自己吃的,就是李小龍留下來的那碗飯。
而等他們發現,前輩留給自己的,是一條死路時,他們已經沒法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