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昭明臉上掛著笑,心裡卻很不是滋味。江初月完美無瑕,心思周全——可江初月越是完美,孫昭明越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他寧願江初月能露出一點瑕疵。
可她並沒瑕疵。
東湖畔遊人稀少,滿湖的荷花盛開,接天蓮葉無窮碧。孫昭明剛才在東湖樓丟了臉,這次主動去租借遊船。
船伕將遊船划過來。
江初月正要拎裙登船,水畔忽然波浪搖曳。一艘極為奢華的畫舫船緩緩靠岸,船首的銅獸怒目獠牙,黑底金紋的麒麟旗幟獵獵翻飛。
畫舫船上還有全副武裝的侍衛巡邏,刀鞘上寒芒刺目。
是攝政王的遊船。
江初月帷帽下的唇角一抿,這京城地廣寬闊,百姓無數,偏她每每出門,總能撞上謝臨淵這尊煞神。
真是倒黴!
遊船靠岸,鐵甲侍衛井然有序站在兩側,恭迎謝臨淵下船。謝臨淵一襲黑金色長袍,打扮得隨意,黑髮散在肩頭,寬大的黑金長袍在湖風裡獵獵作響,如烏壓壓的黑雲侵襲過來。
江初月出門在外,為了避免麻煩,都戴了一頂白色帷帽遮擋面容。她本想裝作不認識謝臨淵,可謝臨淵那雙幽暗深沉的眸子還是掃了過來。
他認出她了。
江初月無奈,打算隨便行個禮就走。
她正要行禮,卻聽身邊“撲通”一聲悶響。
側目望去,發現孫昭明已然雙膝跪地,戰戰兢兢地對著謝臨淵跪下來了,整個人匍匐在地上,額頭貼著泥土地。
孫昭明拎著的點心盒掉在地上,幾塊荷花酥滾了出來,沾了塵土,又咕嚕咕嚕滾進夏日湖水中,濺起幾絲很輕的水花。
孫昭明早有耳聞,攝政王謝臨淵素有“活閻王”的惡名,殺人如麻堪比野獸洪水,不知多少官員死在他手裡。
今日看到那飄搖在上空的黑金色旗幟,孫昭明嚇得雙膝發軟。
情不自禁跪下。
江初月心裡劃過難掩的失望——男子可以清貧,可以卑微,可以相貌平庸,但絕不能失了骨氣。
她心中所求的良人,當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錚錚男兒,而非孫昭明這般見了權貴便雙膝發軟,連頭都不敢抬的懦弱之輩。
“江小姐,”孫昭明見她遲遲未跪,急得聲音都變了調,壓低嗓音催促道,“這可是攝政王,若不跪拜,當心觸怒了他,你我都要沒命!”
他說著,竟又悄悄往旁邊挪了挪,跪得離江初月遠了些,生怕被她連累。
江初月閉了閉眼,壓下心頭那股難言的悵然和酸澀,隨後雙手交疊於腹前,姿態端莊地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小女見過王爺。”
謝臨淵眉梢輕挑,幽深詭譎的目光看了眼跪在地上發抖的孫昭明,眼底掠過一絲譏誚。
這般貨色?
也配得上她?
謝臨淵指腹緩緩摩挲著墨玉扳指,嗓音低沉:“江小姐,別來無恙。”
江初月不卑不亢:“別來無恙。王爺今日來東湖,可是為了賞荷?”
謝臨淵唇角微勾:“本王來看熱鬧。”
江初月:“...”
氛圍有些僵。
她不想與他多言,更不願在此處多待片刻。謝臨淵此人,於她而言如同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可惜謝臨淵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眸色深沉,故作疑惑:“地上跪著的這位,是江小姐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