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倧回頭望去。
二十餘歲的王世子,過著錦衣玉食、華服雍貴的生活,尊榮顯赫到了極致,只是站在那裡,亦是一副華服正冠,清貴自許的樣子。可是徐佑倧確信自己看到了,他的臉上,隱隱的倉惶無措。
雖然兩人間有數步之遠,徐佑倧還是看到了。許是並非從眼中看見,而是從五感中所得——他最認得清晰這種樣子,同樣的倉惶無措之意,在鏡中,自己常常看到。
此時說什麼也是徒勞了,徐佑倧牽了牽嘴角,勉強扯出一笑來,對裕王再一拜,離開了裕王府。
第二天清早,徐佑倧起了身,丫頭照例呈上來衣服給他穿。
芷豆一反常態,取了束腰的錦帶後,並沒有遞給三爺,而是伸手環過他腰,想為他豎起來。
徐佑倧一愣,避過了芷豆的動作,仍是自己穿好衣服,戴正了冠帽。
“讓隆喜牽我的馬來,我回一趟徐府。”
芷豆溫柔地問到:“爺,早飯呢?”
“過去吃吧,現在吃不下。”
芷豆笑說好,出去叫人。出了門檻子那一刻低了頭,咬住唇,滿臉的委屈,卻不敢讓徐佑倧發覺,悻悻出去了。
從霄鴻將軍府到徐府,騎馬行去,並不很遠。只是沿著西大街走,穿過圩吳巷,有一刻多鐘時間便就到了。西大街上一如往常,人煙輳集,除去鋪子,當街裡搭數十攤位,四下圍列諸門買賣,十分的繁華熱鬧。
徐佑倧一行騎著馬,受了街上行人不少注目,但毫無發覺,亦沒有看街景,心裡仍想著昨日裕王府發生的事兒,‘這一去,算擇選了一邊,投效了裕王,自然拒否了稱王。過不了幾天,相必誠王的探子也就知道了。可是先斬後奏,我甚至未曾同老太君報告過,更沒有同兩位大哥說過。這次是我衝動了嗎?可是當時……不,並不算衝動,再深思熟慮,亦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有什麼後果,自己擔著好了。’
走進徐府裡,近了一曲幽欄掩映下的月裡閣旁,徐佑倧突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們也看到了他,高興地上來行禮,一男一女,都是十幾歲年紀,原來是鄭子溪和胞兄鄭子泓。
“怎麼你們倆今兒也來了?”
“三舅舅出來了,看著身子大好了。我同子溪剛從曾外祖母那兒出來。”
“原來去看奶奶了。你們來,去瞧過大舅的傷沒?”
“今日沒去,可是之前早就看過兩次了,大舅復原的很好呢。三舅今日原來去大舅那兒嗎?”
徐佑倧有點不好意思,看來只有他一直沒去探望徐佑倧了。這半月中,聽聞徐佑倧在殿外被打了板子,他送人去問好之外,一直避免親身去在大哥面前露臉。儘管徐佑倧有藉口,由於養傷的真實原因不能為外人所知,故而一直都沒去徐府。實際上是他心裡過不去,徐佑倧仍在懷疑徐淐徑。
那日查出的兩封信,並沒有其他進展,亦沒有得到其他的線索。可是徐佑倧心裡的懷疑不單沒打消,反而堵在心上,不上不下的。
鄭子泓圓臉圓目,膚極白,脾氣柔和恬淡,十九歲了,看著卻還是滿臉稚氣。鄭子溪回家後休養地不錯,她本來在東萊一行也沒受傷,今日穿著印花葡萄色輕羅交領小錦衣,滾邊十樣錦琵琶百褶裙,同她哥哥一樣地白,兩人都像陽光下的翠綠的新芽,嬌嫩的很,很難讓人不喜歡。
看著鄭子溪,徐佑倧不由得又想起裕王說的貞禮太妃為兩人搭線的事了,雖然知道假的,心裡仍覺得有點不舒服,咯噔一下。這樣好的孩子,天真爛漫的,只祈禱她順遂一生,可千萬不要嫁入帝王家。
“看過她老人家了,那你們走嗎?”
“我不想走。可以再耽一會兒嗎?我們跟三舅舅好久沒見了,跟他敘敘舊。”鄭子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