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已進這年冬底。
徐佑倧領一隊,統共二十餘人,也不待擇定良日,急急忙忙打點了使物細軟行李商貨,從大郇國國都永京城,便即出發。
為了隱蔽,通令紀律,隊中眾人均不許出發前同家中辭別。故而除了隨從人員,此行未有人知,不怕走漏了風聲。除去徐佑倧同馬管家之外,其餘人連要去何處也不知,牽頭馬也只聽方位吩咐行事。
此行向何處去?又為何而去呢?
一週前,大郇國主,駕坐早朝,文武朝見已畢,分立兩班。
國主從一沓子奏摺中挑了一本,閱後皺眉:“今夏時節近海一帶海嘯,幾處生民遭殃。入冬之後,夏時遭殃的潤縣一處,氣候詭變淒寒,又無雨雪潤冬,災民夏時未儲糧,這個冬天則更過不得。不知糧米是怎麼調配的?”
“臣啟奏。潤縣之周遭三縣緊急抽去了數百石米,送至潤縣糧倉,救濟災民,粥米已經行施了五日,日日由潤縣縣官親自坐鎮。內務府啟調江南的糧米已整裝,待國主下令,即可上路了,送到後可補足潤縣四個月之費,便捱得到開春。”
“甚妥。民乃國之根本,災民可等不得了,立時頒佈下去,由江南調糧向東,兩三日內回報進展。還有何事上奏?”
班中一位大臣行出列,奏:“駐守東萊邊境的傅榮左將軍生了急病,太醫日夜兼程,驛站替馬,但萬里之遠,仍未到達。好在信鴿回信已到,傅將軍盡忠職守,雖然病急,早早號令嚴明,各有安排,副將已經暫代了將領之職,軍士軍情安定無憂。將軍病情還沒生變,暫時性命無礙。”
奏畢,將本呈上,接本官接了,放在案上,國主一看,“傅將軍英武衷心,深得我意。我記得去年西陲戰事,容左貴卿帶著徐家老三,征戰,短短只兩個月輕勝敵方三年之備戰,大展我大郇國力國威。今年又駐守東萊,真真是一馬當先。好將軍,好能耐!要是這等雄威人才病失於我朝,豈不痛哉!”
“聖上憐恤臣民,吾等之幸也!”
又奏過幾事,聖上令丞相留下,其他人退去了。
丞相奏道:“據可靠之信,潛在東萊國都城臨南城中的細作,傳言東萊正在點馬練兵,不日將攻大郇。又傳東萊之豪富許家,近日變賣九處田莊,一處銀莊,兩間酒肆,許家與東萊國內務財官之長乃是舅表之親,同屬一族的。中間聯絡,不能不引人注意。多種訊息,奏本上詳述,臣就不一一列舉了。這似乎都指向東萊之軍似有犯我朝之意。此前,大郇與東萊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三十年間未有戰事。而如今所得絕密之資訊卻字字有理,句句像真,但依臣看來,雖未能盡信,但不得不防。”
國主言道:“奏中情形,的確頗需矚目。去年西陲之戰,我大郇軍乏民苦,虧空的糧餉由國庫暫借傾出,卻也仍三年五載才能補足。這又來了東萊之亂象……”沉吟半晌,道:“卿有何見?””
“聖上可秘旨安排官員去調查,名上是去銅馬關營地閱兵,實則同細作秘見,收取情報,調查一番。若東萊無事更好,也得震懾邊境,東萊國人有所忌憚之意。
“卿此言甚妥。不妨保舉一人?”
“徐佑倧。”
“霄鴻將軍?”
“回聖上,去年西陲之戰,徐將軍少年英雄,機謀善斷,位子不高不下,正恰走這一趟。此番若派一三品之上大將前去,顯我大郇過於小心,蛛絲馬跡便大舉矚目,不成大國之派。再者,大將品級過高,前呼後擁,亦不能成秘密之行;若派對軍情戰機不得其法之人,又所行無用。臣以為霄鴻將軍極妥。”
“丞相所言有理,徐三深得我心,年紀雖輕,辦事圓融,此番也能鍛鍊一二。就是他了。且務必小心從事,毋令人知。”
“聖上所言極是。徐將軍定將奏凱回朝,為我主免憂。”
於是便行。
車隊共有三輛馬車,其餘人還是騎馬而行。因不想惹人懷疑,處處做的真切,在大郇國境內,從永京城出發起始,就裝作是一家子商戶,徐佑倧扮作貴公子,馬管家扮作發號施令的大掌櫃的、李管家扮作二掌櫃的、小廝們扮夥計,丫鬟只帶了芷豆和孫喻雪。連貨物也備齊了一車,為了輕省,只帶了些香木、綢、茶葉。
既是帶了丫鬟,衾褥妝奩什麼的也都備的齊整。這一趟出發不需急行,竟也舒適。一輛僱了個大的,裝貨物雜物,只有兩輛一般大小的可坐了。那自然是徐佑倧和馬管家坐一輛,李管家、芷豆、喻雪一輛。
東萊是個荒涼之地,其上所住的民族豪邁直爽,貧富不一,土地不肥沃,良種、良方匱匱,故耕種不善的頗多,不乏家計艱難、逃荒搬遷者,還有不少冒著生命之險偷偷摸去了大郇境內。倚賴著大郇邊境之利的東萊人,不少就去經商,比種田強的多。
只是兩國雖無戰事,世代敵對,跨境經商的事則須在暗處。一向仰慕大郇繁盛,在邊界偷偷滋生有不少私營跑幫的店,自有一套生存門道兒,外人輕易瞧不出來,也有不少掛著華文“酒”的巾帷。東萊國為民生生計,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然交往多了,細作混入商戶其中,也便捷了不少。此次徐佑倧帶隊前去,偽裝的身份就是大郇與東萊間跑商的人,計劃是先到邊境的小城“邱替”安頓下來,與潛在東萊國都城臨南城中的細作交易貨物,以掩人耳目。
出了城外,已經走了四個時辰了。眾人吃了最後一頓永京城近郊的飯食,大嚼一餐,耽誤了不少時候,可是沒人開口指責——再往外走,就沒那麼合口味的了。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入昏,此處確實冷僻,不見行人。人馬都累了,孫喻雪吃飽喝足,在馬車上悠悠坐著,被顛地昏昏欲睡,突然,腳下動了一下。孫喻雪以為自己睏乏,睡眼朦朧中弄岔了,可是一隻手突然拽了她的衣服,嚇得她直跳起來,“啊!”地一聲。
那人慌忙捂住她的嘴,“別!別叫!”
同車的李管家趕忙一把抓住那人,手刀橫出去箍向脖子,“什麼兇徒!來人啊!”
“別抓我!哎呀你們別叫了!把舅舅引來了就麻煩了!……疼啊!鬆手呀!”
李管家定睛一看,趕忙縮手,“怎麼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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