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堯見他懷中摟著書童,目中無人的放肆,差點把杯中的茶水給潑出去,而閔文卿則溫潤一笑,說道:“賀大人的習慣,還真是讓人聞所未聞。”
可不是嗎?!
這哪裡是賀晏清寫詩,分明是賀晏清架著她寫詩!
遊光蒲頂著頭頂那道逼死人的目光,顫巍巍地將手移到了先前那團墨的旁邊,小聲道:
“……主子,小的還要寫字呢,你抓輕點,手都要酸了……”
賀晏清這才放鬆了點,好讓她寫字。
此刻距離半炷香還差一點,遊光蒲有些急,汗珠也冒了出來,玉兔玉兔……到底怎麼寫玉兔呢?
她已經好幾年未寫過詩了,冷不丁叫她來寫,還真有些難為她。
就在遊光蒲絞盡腦汁,憋不出半個字的時候,突然她腦中傳來了一個遙遠的聲音。
“宿主,啊不是,光蒲啊!我來祝你一臂之力了!”
什麼聲音?!遊光蒲心中一驚。
豬豬:你忘了嗎?人家是神獸啊,佩·饕餮·奇~
遊光蒲:……我想起來了,你是會預知術的那隻神獸!
豬豬:對頭,我們現在的對話都在你腦海裡,外面的人是聽不見的,現在我把詩句發給你,你趕緊照著寫上去!
豬豬的話一說完,遊光蒲便看到了腦海裡浮現出的兩行詩句,她只輕唸了一遍,就覺得妙不可言。
不過為什麼……這詩句她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感。
遊光蒲:這詩句是從何處得來的,算不算是剽竊?
豬豬:這詩是李白寫的,反正你們又不認識他,先拿來救急吧,以後你再給他磕幾個頭,當做賠罪就行。
遊光蒲:好!
得到答覆,遊光蒲的氣息也平穩了許多,筆尖穩穩落於紙面,對身後的賀晏清說道:“主子,握好了!”
在外人看來,是賀晏清執著她的手在寫字,但事實上,卻是她帶著賀晏清一起,書寫一片連綿起伏的雲峰。
俗話說的好,看字識人。
遊光蒲的字不似一般的女子小巧娟秀,倒是帶著些男子的飄逸灑脫,花須蝶芒,堪在賀晏清的身上,倒也不會叫人懷疑。
而就在她專心致志看著筆時,賀晏清也在專心致志地看著她……
他感覺自己握著不是她的手,而是一隻游龍,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活力,牽引著他四處遊尋,縱天入地。
……還從未有人手把著手教過他寫字。
他生於青樓,十五歲前當真是連筆墨都沒見過,所以當他從泥濘裡爬上來,搖身成為聖上欽賜的指揮使,即使再豔羨那些胸有成竹、筆走龍蛇的才子,面上也要裝作不把他們當一回事。
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成為一把刀,一把聖上用的最順手的刀,他必須時刻磨礪自己的鋒芒,不能有任何溫度。
久而久之,他便養成了這種藏拙的習慣,將而那些過去的不堪和笨拙,全部藏起來,殫精竭慮,不教人抓到絲毫把柄。
但是今日……卻有些例外了。
二十多年來,他竟頭一次知曉,被人帶著寫字的感覺是這般美好。
原來這世上有一個人,會放下成見,包容他的殘破與不美好,帶他領略筆鋒間的毫巔與奇態,並告訴他,不必慌張。
……等五十六字全部寫完,半炷香的時間也正好到了。
賀晏清後知後覺地收回手,看著那張逐漸乾透的箋紙上,兩人一起寫就的字跡,只覺心底有如破土春筍,漫出了股說不出的滋味。
廝役收走了眾人寫完的詩詞,快步遞與了水榭那頭,很快就聽見女兒家鶯燕般的嗓音,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