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飲從來別有腸
時光流淌,推搡著人們不斷前行,各種取捨,無故再看。因而許是出於某種對過去的慌亂不擇,人們總也習慣回憶過往。
雪色漫漫,彷彿一瞬間就藏起了世間混亂汙濁,一片冰心,入眼都是人間最美事。
……
先生的蘿蔔條啊,其實就跟先生那窮酸樣一般,都酸到骨子裡了。
先生一襲洗得發白的長衫,腰間別著那捲破書,肩膀略有些耷拉,步子卻輕快如凌塵,先生眉毛很重,苦著臉就是一個窘迫萬分的樣子,再又說著那句“咋整呦”,真個是親切可愛得緊啊。
幼時的自己,只覺著先生已然是世間萬般頂好的完人了。直到如今亦是這般認為,可是當初那些個上門說親的媒婆,怎就總給先生介紹那些“市井潑婦”?就因為先生沒有功名在身?區區一介窮秀才夠不到高門大戶的門簷?
如今想想都為先生不值當,白受了許多年白眼。
後而先生講學,漸漸有些聲望了,倒有一些人湊上來拜師,那會身為大弟子的他,總覺得好是礙眼。
先生卻是一肚子的道理往外與人說,也不管那些人到底是誠心聽他的學問,還是僅僅想著依託他的聲望給自己貼貼金。
人心不古,與人講禮義廉恥的讀書人,在後來十數年間可就是全然不知禮義廉恥了。
於是一片聲討中,先生擱下那捲書,拿起鋤頭在書院後山開出一片菜園,親事農桑已過十載,當初的弟子,記名弟子都盡數走完,留在書院的幾人也唯恐避之不及,再不願踏進那座小菜園一步。
而他蘭陵生,狂生也,不說也罷。
思緒迴轉,不久前他已經去信好好先生的先生,先生回信裡通篇說了一件小事。大概內容是菜園子遭了賊,剛出的菜苗被破壞一空,於是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搶救下小半壟……而後更細緻的與他說了怎麼澆水、施肥、佈置防護欄,以及他有對未來菜苗的成長有多麼期許……
至於蘭陵生去信中大篇幅提及的事情,回信只是寥寥三幾言,“無事,有先生在……”
蘭陵生初看到信,哭笑不得,讀一個字就要說一大堆的埋怨話,看到末尾,差不多已經是一頓飯的功夫了。
於是,看著最後那句話,眼圈一紅,那副拍著胸脯說“先生在”的畫面浮現腦海,差點放聲哭出來。
“離在遠鄉思至親啊,先生,知道您在,學生才敢這麼皮啊,那些您放下的,什麼時候您想再拿起來,學生幫您……”思襯間他也抿嘴笑,站起身來,學著窮酸先生的樣子,拍著胸脯,眯著眼道:“學生也在的。”
世間男女,有些話無需說的多麼有力量,多麼擲地有聲,分量都在那裡了。
學生與先生之間,何嘗不是如此。
猶記著當初先生第一回這麼說的時候,很快就給野狗追著跑路了,狼狽,狼狽啊。
可是誰會記得那會有一頓沒一頓,還沒有酸溜溜的的窮秀才,後來能走的那麼高,也不會有人能想象那個跟在窮秀才身邊的小乞兒,最後書讀的很好很好。用讀書人的說辭,差一點就“讀書入聖”了。
可惜,可惜。
有那樣先生,到底只會有那樣的學生。
兩顆老鼠屎,差點壞了一鍋好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