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統都給我滾開!”
柴母正跪在佛龕前數著佛珠唸經,聽到外頭喧鬧聲,她皺了眉頭睜開眼。“去瞧瞧外頭髮生什麼事了。”
那是柳澄芳的聲音。
吳怡從柴母身後起來,福了福身,道:“我這就去瞧瞧。”
開啟佛堂的大門,吳怡跨過門檻,嫋嫋婷婷地幾步走到廊下。她看著正在被一群僕婦們圍在中間的柳澄芳,嘴角牽起一抹憐憫的笑來。
真是可憐啊。誰能想到堂下這個身著單薄中衣,披頭散髮赤紅雙目的婦人,是昔日那個高高在上,對自己窮追猛打的恪王妃呢。
吳怡朝柳澄芳盈盈一拜,“王妃。”
端莊的身姿,精緻的打扮,這一切都刺痛著柳澄芳的眼睛。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吳怡的。
柳澄芳從僕婦們的手中掙扎出來,幾步衝到吳怡的跟前,指著她的鼻子,“你這個賤人!”
吳怡的眼睛裡似乎都能看到水光的流動,一臉的委屈。“妾身究竟哪裡得罪了王妃,王妃何以以此穢名來侮辱於我。”
柳澄芳冷笑,“這裡沒有柴晉,也沒有娘,你就是再裝,也不會有人買賬。”她深呼了幾口氣,“把阿倫抱出來。”
吳怡從臺階上慢慢向下走著,“大公子正在耳房叫奶嬤嬤哄著睡下了呢。現在抱出來,怕是會攪了大公子的安眠。王妃一片慈母心腸,怎會忍心呢?”
她轉到柳澄芳的背後,看著柳澄芳的側臉,“大公子養在老王妃跟前,那是多大的榮耀。那可是嫡親的孫子,老王妃斷不會對大公子做出什麼來的,王妃大可安心。”
柳澄芳慢慢轉過臉去看吳怡,只覺得她那表情著實叫她惱怒。她猛地揮起手,想要將吳怡臉上的淺笑打落。
手在半途中被人攔下。
“別鬧了。”
柳澄芳的眼淚在剎那間落下,她扭頭去看抓著自己雙手的柴晉。這個男人與她曾經也是花前月下,繾綣纏綿。也曾佛前盟誓,只道此生唯卿一人。如今卻用這種近乎對待陌生人的態度與語氣來面對自己。
柴晉並沒用很重的力氣抓住柳澄芳,只是堪堪能攔住她手揮起的方向而已。所以柳澄芳很輕易地就從柴晉的手裡掙開。
吳怡低低地叫了聲“王爺”,隨後退了幾步,站在柴晉的身後。
柴晉的目光極冷,也極疲憊。這些家務事已經耗去了他太多的心力,今天必須做個了斷。
“把孩子還給我。”柳澄芳從柴晉的言行中,已然察覺到了他的心情。她徹底對這個男人不抱任何的希望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是她玲瓏心思太過,所求太多。明明不知多少次告誡自己,她所求的僅僅是這個尊貴的王妃之位罷了。可最後卻還是陷了進去。
母親當年是不是這是這樣被父親給傷了心的?雖然他們是媒妁之言,並非青梅竹馬有著不與旁人所道的感情基礎,但婚後卻還是有過情深的時候。當擁有的失去之後,彼時以為會一直在的東西卻突然消失不見,那種強烈的落寞感導致了瘋魔。而後就猶如深陷流沙,一點點地被看不見的力量逐漸下拉至暗無天日的地方,直到整個人被吞沒。
柳澄芳怔怔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柴晉,腦海中浮現出兩人曾經一起的每一刻歡聲笑語。原來她早就已經對柴晉情根深種,只是不自知。無論自己再怎麼想逃避,還是走上了母親的老路。柳澄芳開始有些後悔,如果在起初,她能和柴母好好相處,是不是就不會把柴晉越退越遠。倘若她聽了柴晉對她一次又一次的勸導,是不是兩個人之間就插不進任何人。
看著潸然淚下的柳澄芳,柴晉有些心軟。這個女子也是曾經讓他心動過的。縱使此時此刻她是多麼狼狽,柴晉還是記得那年初遇時她大著膽子來問自己,願不願意與她妹妹悔婚,而改娶於她。
落英繽紛的時節,山風時不時地拂過。落下的花瓣掉在彼時芳華正茂的柳澄芳身上,襯得她生機勃勃的臉越發動人,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朝氣讓柴晉在那一刻下定了決心。
他們已經回不去了。也許曾經有許多次機會,但他們都在無意間一一放過,彼此背離著越走越遠。到了現在這步田地,已然沒有了回頭路。
柴晉放緩了表情,“阿倫是柴家的孩子,交給娘養著,並不出格。”
“把孩子還給我。”無論柴晉說多少話,柳澄芳只木著臉重複這一句。
她已經接近一無所有,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手裡擁有的東西抓得緊緊的,好讓自己不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