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謝涼螢洗漱後歇下。
今晚值夜的是清秋。不過她和衣在外頭躺下假寐後,不多久就復又睜開了眼。細聽得周圍沒有旁的聲響,竟一骨碌爬了起來,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院門已經落了鎖,守門的婆子坐在門旁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清秋從兜裡掏出個東西來,在婆子鼻下晃了晃,輕喚了幾聲,見婆子沒應答,大著膽子把配好的鑰匙取出來開了院門,偷偷地推開。院門上了油,推開的時候沒發出一點兒聲響。清秋趁著這便利,悄悄兒地出了謝涼螢的院子。她手上沒拿蠟燭,一路小心翼翼摸著黑出去。
待她走後,謝涼螢院門的竹叢後閃出一道黑影來。他目送清秋離開,眼露嘲諷。清秋出去的時候,為圖方便,並未將院門重新鎖上。黑影輕輕一推,院門便大開。他掃了眼睡著的守門婆子,眼色微微一沉,而後熟門熟路地摸進了謝涼螢的屋子。
月朗星稀,院中的花草被夜風拂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謝涼螢望著窗外的竹影,眼睛一閉一合,在這聲音中昏昏欲睡。終於抵不過睡意的侵襲,眼皮子一合,沉沉睡去。
黑影從房樑上下來,拉下遮住面容的黑紗,神色複雜地望著床上的謝涼螢。
睡著的謝涼螢翻了個身,伸出半截手來,袖子因動作而捲到了上面,瑩白的皓臂在月光下蒙了一層光。
黑衣者從陰影處走出來,月光將他的面容照得分明——竟是薛簡。
薛簡走近床榻坐下,喃喃道:“竟是真的……”他掙扎幾次,終於把手伸向了謝涼螢,輕輕描繪她的眉眼。不知道謝涼螢夢到了什麼,眉頭一直皺著。
薛簡輕輕握住謝涼螢露在外面的手,輕道:“沒良心的小東西,你怎麼就捨得……”語氣中帶了幾分埋怨,幾分寵溺。
手心的溫熱彷彿告訴薛簡,這一切並非他黃粱一夢。他真的在南疆歷經生死而重生,而非是愛妻墓前因醉酒而顯現出來的幻境。
想起自己在重新睜開眼的剎那,薛簡不由得苦笑。彼時身旁身著華服的南疆蠻王身首分離,自己卻身受重傷一身黑衣浸飽了血。殺出一條血路後他拖著重傷之身不斷北行。
這是他封侯前最慘烈的一戰,如阿鼻地獄一般的景象是他窮其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北上進京的路上又遭到多次伏擊追殺,血路之中的薛簡將事情大致理了一遍。他不是篤信鬼神之人,如今發生在自己身上事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重回到過去了麼?
抱著疑惑,薛簡如前世一般偷偷潛入了彼時正在辦菊花宴的海棠樓。那是他和謝涼雲初見的地方。從南疆到京城,千里之路支援他的就是能再見謝涼螢一面的心願。
若真的重回一次,自己必護好她,令她不受謝家之擾,告訴她自己一直瞞著她的事,讓她能看清謝家的真面目。
然而一路跌跌撞撞,逃回京城,最後推開門的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恐慌的薛簡不知所措。他找到了謝涼螢的生父,不顧一切地向他道破了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那是對自己有恩的人。看著他震驚的眼神,薛簡開始審視自己醒來之後所遇到的一切。閉上眼之前,他在謝涼螢的墓前試圖用酒來麻痺自己。酒醉後的他才能一次次重回到自己還有謝涼螢的生活之中。而這一路,疼痛、鮮血、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是那樣真實,和醉酒之時完全不同。
但如果老天爺真的讓他回到了過去,那為什麼海棠樓出現的不是謝涼螢而是別人。沒有了海棠樓之遇,他和謝涼雲就是毫無交集的雲陽侯與謝五小姐。薛簡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藉著自己聖眷正濃的勢頭,辦了開府宴。藉著宴席的名頭,他見到了深藏在謝府的謝涼螢。按捺住重新見到愛妻的激動,薛簡發現她有了些不同。
那份純稚與天真不再,眉間有幾道微微的,幾不可見的皺紋。那是思慮過多的表現。對自小靠揣測人意過日子的薛簡而言,要看出謝涼螢身上的那點改變實在易如反掌。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謝涼螢的人。
更讓薛簡感到驚喜的是謝涼螢從頭至尾閃爍的眼神。他暗自揣測著,如果自己能重生,是不是意味著她也可以?
可若是謝涼螢重生了,為什麼不去海棠樓。明明,前世她最愛念叨這件事。每每談起,都會長吁一口氣,輕拍著胸口說幸好去了,也幸好因為好奇而推開了邊上廂房的門。
薛簡在開府宴之後令人查了謝涼螢的近幾年遇到的事。皇帝對謝家並沒有同表面上那般信任,早在謝家開始暗中投靠皇后時,便在謝府安插了眼線。利用這眼線,薛簡知道了謝涼螢的性情大變。結合席上對自己故意的視而不見,薛簡推翻了謝涼螢被別人附身的可能性。即便附身的人識得自己,可那些謝涼螢獨有的小動作卻是旁人做不出來的。
這不是別人,就是謝涼螢。他發誓要守護一生,卻最終令她被毒害的心悅之人。
薛簡將謝涼螢從床上輕輕抱起,攏在自己懷裡,下巴輕點在她的發上。失而復得的喜悅令他喜不自禁。無論謝涼螢變得如何,暴戾也罷,精明也罷,他都全盤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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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個人是謝涼螢。
他這次絕不會再對謝家心軟,更不會因柴晉而放過一直加害謝涼螢的柳澄芳。每一筆債,他都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