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周下船,謹慎萬分,范增下船,嘴上不停,到了項籍下船的時候,真是一匹迫不及待的脫韁野馬,拉都拉不住——他是直接騎在烏騅背上跳下來的。
粗壯的馬蹄不斷在地上踢踏刨坑,虞周驚奇的發現項籍整個人都變了,如果說在江東之時他身上多是那種重劍無鋒、以力破巧的厚重,踏上江北土地,項籍更像等待飲血的戰戟、鋒刃流光的寶劍,銳利萬分。
登岸的軍士越來越多,一支精騎混著百餘力士最先聚集,他們湊到項籍身邊,面無表情的環顧四周,看得出來,如果此時與敵遭遇,這群傢伙可以率先開始作戰,一點準備時間都不需要。
持戟衛士與九原精騎居然真的融合了,起碼錶面看上去是這樣。
“放開我,虞子期呢?我要見他!”
項籍戟尖隨著視線一起移動,看清說話者之後,殺意蓬勃使得烏騅更加暴躁,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想把此人宰了祭旗。
虞週上前擋住二人目光,擺了擺手,隨即問道:“找我幹什麼啊,現在還沒到開飯的時候。”
蒙亦捏著肚腩悲憤萬分:“誰天天惦記吃吃喝喝了!休要辱我!”
“那你有什麼事兒?”
“此地乃是秦地!此……”
“開什麼玩笑,你見到秦軍了嗎?理論上說,廣陵從現在開始只有那座城池還在秦人手中了,廣闊鄉野俱已歸楚!”
虞周的話贏得一片贊同,周圍軍士紛紛揶揄蒙亦不識時務,就在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時候,項籍放下戰戟,再也不屑往這邊看一眼。
見到主將神情舒緩,曾經的九原精騎慢慢靠過來幾個人,畢竟是多年同袍,他們做不到恩斷義絕與坦然面對,遞出水囊算是打過招呼,一個老卒奉勸道:“蒙少將軍,大秦如今病入膏肓,您還是……您還是好自為之吧。”
蒙亦扭過頭,不敢相信曾經的部下居然這樣說,豎起眉毛回道:“別忘了你們都是秦人,你們的家都在九原、上郡、代郡……甚至是咸陽!”
老卒垂頭不語,虞周介面道:“出會稽時,父老鄉親怎麼對待大軍的你也看到了,蒙亦,你敢說這種場景也會發生在秦地嗎?”
“……大秦以法立國,肅穆一些也是正常……”
“以法立國?那你爹犯了何罪被抓?”
“……”
說到這種程度,他接不下去了,自從始皇帝廢除諡號之後,子議父臣議君一直不被秦人接受,過了片刻,蒙亦接過水囊狠灌幾口,重新拋還九原騎,說道:“他們本是秦人,應該為秦而戰!”
“令尊一直為秦而戰,結果呢?”
“……”
正在這時,項籍過來了:“真不明白你為何要帶他上路,如今蒙氏俱已下獄,這傢伙關著放了殺了都沒什麼區別嘛!”
蒙亦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回道:“把我的部下還給我!”
周圍全是楚軍,虞周想不通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天真想法說出這句話的,拒絕之言還未說出口,只見項籍饒有興趣道:“還給你?然後你我再戰一次決出勝負嗎?如果不是大業當前,此事項某應了也無妨。”
這個武痴武瘋子!
虞週一邊腹誹,嘴上打斷:“如果你還是自認秦將,就應該去帶秦軍,在場諸位皆是楚軍……”
“我要救我爹!把我的部下還給我!”
此話一出,虞周暗道完了,就項籍那種識英雄重英雄的性子,最吃這種套路。
果然,長笑一聲之後,項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言語仍是粗聲粗氣,眼睛裡的欣賞之意藏都藏不住:“解救父親孝心可嘉,不過你有膽量面對大秦千軍萬馬嗎?
他們必不會輕易放人,那可全是你的昔日同袍!”
“父親身在陽周,上郡多是他舊部,我……我救出他與二叔之後就此隱居,必不用手染秦人血……”
如果只有虞周自己,現在肯定掰著手指頭數落蒙亦這個想法有多麼天真多麼不可行了,甚至會市儈如商人般計較幫了他楚軍可以得到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