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間走了,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來的時候滿編滿員兩支千人隊,走的時候形單影隻孤寂落寞,那些昔日同袍要麼長眠於此再也回不來,要麼成為階下囚任人處置,再加上身陷囫圇的少將軍,被單獨放走不比立刻死去好受多少,現在這樣,後者反倒成了一種痛快的解脫。
涉間不怕死,可是自打重獲自由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能死了,數千將士無一逃脫,說出去不好聽啊!這叫什麼?全軍覆沒!
翻開大秦史冊,這樣的慘敗鮮有耳聞啊,傷亡者眾的戰例多了去了,被人一網全撈走?似乎只有數百年前秦晉戰於函谷的那一次才能相提並論,多少年的老黃曆了,那還是穆公時期的過往……
至於當今陛下這一朝,如此慘敗的也有一個傢伙——對陣李牧的樊於期。
想到樊於期,涉間的心更涼了。
依秦律:敗軍之將且投敵者,命曰國賊,身戮家殘,去其籍,發其墳墓,男女公於官……
自己不回去,誰來為為少將軍說句話?如果任由那些小人構陷,蒙將軍也得受到連累!
不能死,不敢死,死不起啊!
不客氣的講,整支九原軍的將來全看涉間此行了。
稟報戰事經過消彌禍端,為那些戰死的、重傷的、被俘的、包括少將軍在內的袍澤們說一句話,是他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除此之外,專陷馬蹄的小坑之類的東西也得回稟一聲,好用的戰法戰術,不僅可以拿來借鑑,還得讓大軍有個防備才行。
有了這麼多理由,涉間頭一次收起了自己的執拗脾氣,小心翼翼趕路,戰戰兢兢的躲避山賊路匪——他的倆膀子還吊著呢。
放走涉間之前,虞週考慮了很多,來自楚軍內部的壓力不值一提,關鍵是,怎麼才能利用這次機會搭上蒙恬呢?
想來想去,他決定什麼都不做,就是簡簡單單一封書信足矣了。
之前的那次見面,這位大秦悍將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胸有定計腹有良謀,最主要的,心如磐石主見極強!
這樣一個蒙恬,寧願自殺也不背叛大秦,會為了兒子服軟?虞周不信。
說起來挺沒人情味,但是作為一名將軍,上陣父子兵這種事情包含了很多無奈,比如衝鋒時一個落馬另一個卻不能停下來拉一把,比如為了戰局著想,兒子所在部曲拼光了也不能下令稍退一步……
首先是將軍,其次才是父子,這種事情虞周自認做不到,可是並不妨他在理解之餘表達敬仰。
所以啊,在這件事上動的手腳越多,只會讓蒙恬更加反感,越發堅定決心而已,對付這種純粹的軍人,簡單直接才是正道。
至於目的?沒有目的!混個臉熟就行,畢竟人家唯一的兒子還在自己手上。
然後蒙亦鬱悶了……
送走涉間,這些賊人對他更不設防了,當著面擺弄弩機,商討軍務也不避諱,甚至來請教戰馬優劣如何辨別……
當他是什麼?戰俘還是一份子?要是讓陛下知道他現在過得日子,那還了得?不得把蒙家連根拔了啊!賊人心思真是可惡!
雖然總有新鮮事物勾起好奇,蒙亦還是憑藉毅力,儘量做到不出牢門,在他看來,俘虜要有自覺,這麼幹,不只為了蒙家處境著想,還要堅守本心不被同化。
當然了,傷好之後自行逃脫就算另一碼事了……
……
……
“他還是不吃飯嗎?”
燕恆憋著笑:“大概是看到涉間被放異想天開了吧,飯菜確實沒動,不過酒肉都沒剩下。”
“……”
虞周心說這不廢話麼,肉就不是食物不是菜了?你這摳字眼的能力,怎麼不說去扯淡“何不食肉糜”啊。
“不用管他,上次見面還是滿肚子憤憤不平呢,放心吧,這小子不像尋死之人。”
虞周點頭:“這個我不擔心,只是……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吧,習武之人總是恢復的快一些,再過幾天盯緊一點,別讓他把你蒙了再跑掉!”
燕恆可沒有他那份拉攏蒙家的心思,張嘴就道:“要不然我把他的手腳筋挑斷?”
“……還是算了,讓雷烈盯著這事兒吧。”
虞周才想起來,這幾個童閭出身的傢伙都跟蒙恬有血仇,嶧山一役父兄皆亡,他們沒對蒙亦痛下殺手已經是自己馭下有方了!
“子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