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
王離倍感欣慰,都說大秦律法嚴明酷刑遍地,現在看來,也不是多麼讓人望而生畏,也沒有賊軍謠傳的那樣人心盡失嘛!
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很欣慰,特別是在軍心不穩的時候,來自秦人的問候頓時顯得體貼十足。
身為一個合格的將軍,領兵在外之時可沒那麼容易放下防備,王離仔細觀察過,紫紅的臉膛不假,滿嘴的秦腔沒有問題,再加上見到鍋盔熟練的掰碎扔進湯碗,這就對了,肯定是秦人!
既然是老鄉,為了餬口捕捉點鳥獸這種不高的要求沒理由不答應,有了急需穩定軍心的主將默許,捕鳥人很自在,亂跑的娃子、豪爽的婆姨、沉悶的漢子,營寨外的景象如在關中,時不時的互相罵幾句,秦軍似乎擺脫了戰敗帶來壓抑。
“將軍,人帶來了!”
王離頭也不抬,奮筆疾書寫完信簡,回應道:“下去吧。”
營帳裡面只留下他和一個年近六旬老漢,經過幾天觀察,王離確定此人在那些捕鳥人中有些地位,特意請來盤問一下。
“慫娃,你就似他們的將軍捏?”
“老丈……”
“你就社是不是嘛,一點禮都不懂麼,老漢征戰沙場的時候,還木有你咧。”
看對方的年紀,再想想大秦律例,這個老頭要是沒從過軍才奇怪,鬧不好還曾是大父的部下,王離也沒計較剛才的搶白,語氣舒緩的問道:“老丈貴姓?”
“啥貴不貴麼,就叫額我)伍老漢行咧,額說娃子啊,是不是打不下城池急咧,想讓老漢幫你一把?”
“老叔怎知……”
“瓜慫,都在臉上寫著呢麼,還用猜?不過這主意可不咋樣啊,你能信得過老漢全因額們都是秦人,城裡的賊娃子憑啥信額?”
王離皺眉:“老叔啊,後生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也不打算讓你們幫忙開啟城門,實在是之前的陣仗輸的憋屈。
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有老有少還是百姓,逆賊肯定不會防備,現在我軍後撤城門也開了,你們混進城去替大軍打探一下訊息……”
“這倒是木有問題麼,不過你堂堂一個將軍,手底下連個斥候也木有?咋還用額這把老骨頭。”
“賊人狡詐,接連肅清不少細作……”
“行咧行咧,就說那幫嘴上沒毛的後生不中用得咧,打探個啥?”
連著被噎好幾下,再好的脾氣也難免喘氣有點急促,王離氣沉丹田壓住火氣,心中反而更加安定——這說話口氣太親切了,父親身邊的老秦人全都這模樣!
“老叔,我是想知道城中賊首各有什麼來歷,還有他們的糧草存於何處……”
“跟誰打都不知道,難怪淨吃敗仗,行咧,額讓三娃子他們去打聽,老漢在這給你當質子。”
這耿直的,王離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多聽一句了,近則不遜遠則怨,此話不僅僅是說女子小人,有些親人也這樣,離的遠了一邊埋怨一邊想念,朝夕相處又受不了磕磕碰碰和嘮叨。
“來人!帶伍老叔下去休息!”
平定了一下翻湧的氣血,王離看著城池所在的方向發呆,調動這些人探聽訊息純屬一步閒棋,屬於即使被騙也沒什麼損失的,他要等,等帶回幾次訊息分辨真假以觀這些人是否可靠,還要等投石器建造完成再蓄攻勢。
……
……
連封的情緒不高,鳥雀已經蒐羅完成了,那個從小對他管天管地的伍大叔也身陷敵營了,同樣是近則不遜遠則怨,一直在耳邊嘮叨的時候很煩,可是到了眼下的局面,連封心知要從亂軍之中脫身對一個老叟有多難……
“子期,能不能改日再攻?我一定帶人把伍大叔救出來!”
望著天邊的卷積雲,虞周搖頭:“梅雨季還未過去,隨時可能變天,戰機稍縱即逝不容錯過,今夜的計劃不能變更。”
“可是伍大叔他……”
“我理解你的心情,秦人並未懷疑什麼,伍大叔暫時無礙,要想救他,擾亂敵營才是最好的方式!”
連封還想說些什麼,在他身邊的又一老叟開口道:“沒錯,連小子你是關心則亂,今夜的計劃不能變動!”
“這……好吧,全憑你們決斷。”
老叟應道:“我和老伍乃是生死弟兄,不會害他,你就安心等著吧。”
見到沒了異議,再看眾人期待的眼神,虞周連扔數個兵符,說道:“都去準備吧,放開肚皮吃一頓然後大幹一場,可別到時候掉了褲子說餓得!”
“呸你個塞山膏,就不會說點好聽的。”
“樊噲你拿錯兵符了吧,想領千軍還得問我答應不。”
“嘿嘿,手誤,咦,誰把俺的兵器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