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父親眼中都有一個偷女兒的賊,這話古往今來都適用,如果項超還是那個叱吒沙場的將軍,他不會這麼敏感又霸道,只會派親兵打斷虞周的腿。
而他現在已經閒下來了,一雙兒女幾乎就是全部,古語云:君子抱孫不抱子。這話不僅代表了祭祖之禮,也是一種普遍共識,兒子就不能寵溺,將門虎子更是要歷經摔打才能成材。
所以項超的全部心神幾乎都在女兒身上,這下好了,剛剛團聚才一年,就有迫不及待的豬上門拱食。
項超再打量一番虞周,只覺哪裡都不順眼,就連魁梧的身材與堅實的臂膀都成了缺點,暗道這還是頭野豬。
女兒的話更像針一樣紮在他心,又是窩火又是酸澀,項超深吸一口氣後舉起鐵柺便落,一個捨不得打,另一個……沒有必要打死,鐵柺最終將案上的罈罈罐罐掃了個七零八落,看的魏韓二老相視而笑。
“我的女兒啊,你現在才多大,終身大事豈能私定?那是要為人恥笑的!”
眼看暴雨不如預期猛烈,項然也恢復些膽氣,一開口就把她爹氣個半死:“可我就是中意啊,況且我們回來之時大夥也沒說什麼,陳叔母還誇我有乃將門之風……”
將門的勇氣被用到這裡,項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得勸說道:“山裡眾人心性純良哪知世間險惡?此事若為外人所知終究損你名聲,不妥,大大的不妥!”
“那不告訴外人不就好了,女兒願意和子期哥哥在這過一輩子……”
小女孩兒心性就是這樣,認準的事情極難改變,彷彿一切障礙都不算什麼,說出的話幼稚天真卻也赤誠無比,讓人感慨之餘難免哭笑不得。
“你才多大……”
“你們總是這樣,我不小了,懂很多事情了!
就連以後都有打算!”
項超這下被氣笑了:“你能有什麼打算?!”
“很多啊,比如一起過活就是吃吃喝喝,子期哥哥做出來的東西可香啦,小時候總羨慕悅悅有這麼個大哥,現在可以心安理得了……
還有,住的地方漏雨了他會修,吃穿用度短了他會想辦法,子期哥哥還答應,他要和我一直照料爹爹……”
項超的心頭便是一軟,這年頭奉養老人還沒女兒什麼事,就像俗話說的嫁出去閨女潑出去的水,項然一旦出嫁那就得隨夫姓,跟項氏也只有孃家之情而沒有更多義務。
可孃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回的,周禮有“諸侯夫人遠嫁,非有大故不得返”一說,另外還有“父母在則歸寧,沒則使大夫寧於兄弟”的說法。意思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沒大事不能返回,一旦父母俱亡,這家的女兒就再也沒有回孃家的理由。
就比如觸龍說趙太后提到的那樣,她在女兒燕王后出嫁時祝曰:&039;必勿使返&039;,一句再也別回來反而成了最深的祝福,可見禮法之嚴苛,項超的激憤也就不難解釋。
所以當項然說起願意兩人一起奉養他的時候,說不心動那是假的,折騰半天不就是怕與女兒疏遠嗎?現在看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這念頭稍微換個角度那就一發不可收拾,首先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尊禮守法之人,他折騰出來的八仙桌官帽椅一類算是把周禮無視了一個遍,平時跟自己父女同桌吃飯也沒什麼不習慣,好像以後這種日子還能繼續啊?
再者說了,大家同住一個塢堡之內,就算佈置新房又能遠到哪裡?這樣的生活過上幾年,再加他那句奉養終身的承諾,便是以後再怎麼發達那也還是一家人啊。